第408章 尾声
正经人谁在漫威学魔法啊 by 拿刀划墙纸
2023-9-16 22:05
万籁俱寂。
复仇号上,何慎言正坐在只属于他的那把扶手椅上平稳地呼吸着。
他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有种惬意正在缓缓地流淌。船长室内很安静,被镶嵌在墙壁内的艾瑞巴斯则被中枢悄悄地运走了,在这个时刻,这间发生过许多事的房间内,只有一个人存在。
呼吸。
他聆听自己的呼吸,想找到一点规律——这件事没什么意义,但何慎言就是想这么做。他已经做过太多有意义的事了,现在,他需要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来充填他的记忆角落。
数呼吸的节奏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人们总是需要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的。
这些事没有意义,他们甚至不会对他人提起——难道有人会在聊天的时候告诉其他人:嘿,我昨天下午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床上数自己的呼吸。
没人会这样聊天。
但是,这样的细节……填充了生命的意义。这些事是对‘活着’这件事的确切感知,生命本身就没什么意义,所以何不做点更没意义的事来负负得正呢?
念及至此,法师微微一笑,睁开了眼睛——走廊上恰到好处地传来了一个脚步声,很难说是他提前预见到了这一幕,还是真的就只是巧合使然。
大门滑开,银色的金属裂成两半,一个裹着毛皮的巨人站在那里,正有些不安地往里窥伺。
“进来吧,鲁斯。”
仿佛是松了口气似的,黎曼·鲁斯走了进来。脚步声响起,有些沉重。
与此同时,一片黑暗的船长室内终于亮起了灯光。但却很微茫,只有一盏灯在鲁斯身前被点亮了,而法师,他却仍然坐在黑暗之中。
这黑暗是无比的浓郁,哪怕以原体的视线看过去,也只能看见两只闪闪发光的蓝色眼眸正在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我是来还一样东西的。”狼王说,他似乎是笑着的,但又似乎没有。
“什么东西,鲁斯?”何慎言轻声询问。
“这个。”
鲁斯伸出右手,在摊开的手掌心上,有凝结的白色光辉正在缓缓发亮。
“啊……”法师叹息一声,像是感慨。
然后,光辉缓缓飞起。黑暗中探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掌,握住了这点光辉。霎时之间,室内光芒大作。
芬里斯人抬起手,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强光,而这样的光,也令他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黎曼·鲁斯绷紧了肌肉,呲着牙,随时准备扑向铁桌后方的人。
“你干嘛那样看着我,鲁斯?”
“……没事,船长。”
“没事才怪,你肯定有事——说说吧,你刚才以为我要干什么?”
芬里斯人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没能成功说谎。他老老实实地说:“我以为您要拿着那把刀完成预言里的场景……”
“我疯了吗?”
“您不一直都没好吗?”
法师顿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笑了起来,挥了挥右手上的剑——白色的,仿佛一束光似的剑刃在这动作之下缓缓消减了,在空气之中逸散成了白色的光点。
“你对于疯子的定义需要更新一下了,鲁斯……另外,我大概能猜到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很好奇,为何预言里的事没有发生?”
“实际上……”
狼王耸了耸肩:“不止我一个人好奇。”
法师微笑起来。
“好吧。”他点点头。“那就都进来吧——你们在门外等得也够久了。”
原体们立刻一拥而入。
康拉德·科兹是最先说话的那个,他抱着手,脖子上带着一个黑色的耳机,在侧面还有一个红色的印记。看到那印记,法师便立刻知道这耳机是谁给他带来的了。
“DOOM给你的?”何慎言笑着问。
“是的……”夜之主摊开双手,做了个减小音量的手势。“效果有点太好了,金属乐震得我的耳朵有点疼。”
“所以,你认为你们的乐队可以复活了吗?”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已经过了玩音乐的年纪了。”
科兹耸了耸肩。“而且我也不再喜欢化烟熏妆上台甩头发了,虽然那样真的很爽。另外,DOOM学会了如何打鼓,他给我露了一手。”
法师大笑起来。
看来留那位DOOM在复仇号上游玩一段时间是个不错的选择。
很少有人知道,但是,在康拉德·科兹还在另外一个世界担当一个乌托邦的国王时,他秘密地给自己培养了一个爱好——即玩音乐。
最开始是古典、抒情,后来变成了摇滚乃至金属乐。乐队的成员仅有他和DOOM两人。
他们每隔半个月就会见上一面,DOOM忙着跨次元追杀残留的恶魔与天使,科兹则忙着建设新诺斯特拉莫。在闲暇时刻,他们会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基地里一同演奏乐曲。
何慎言有幸听过一次。
坦白来讲……嗯……很有冲击力。
“令人难以置信,你居然还有音乐细胞?”科拉克斯惊讶地说。
“下次在宴会上,或许你可以为我们表演一二,和那位客人一起?另外,金属乐,这是什么风格?”圣吉列斯挑着眉问。
大天使看样子是真的有些感兴趣。
在这个瞬间,康拉德·科兹和法师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他们以一种诡异的默契确定了之后的发展。
“好啊,宴会自然需要一些乐手来烘托气氛。”康拉德·科兹轻柔地一笑。“至于金属是什么风格……你到时候会知道的,兄弟。”
法师再度哈哈大笑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安格朗面色不善地走上前去,撑着铁桌问道:“所以,你现在是完全没事了,还是‘有事但不打算说’?”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丧失语言功能了吗?”
“这个嘛……”
“快说话,别再这样了,我已经不爽很久了!”红砂之主低吼起来。“你为什么每次都得这样卖关子不可?!”
“他一直都这么和船长说话吗?”金言使者转过头问道。
他对法师的印象基本上还只来自于神明——过于强大的力量所留下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坦白来说,洛嘉现在对安格朗的态度有点震惊。
福格瑞姆耸了耸肩,倒也算是变相地回答了洛嘉的问题。
“因为这样比较有意思,我的朋友。”
法师又笑了起来,他今日的情绪似乎非常放松,就连笑容也比以前多了,而这件事,只有少数人注意到。
“你不觉得卖关子来让别人猜测你接下来会说的话这种事非常令人愉悦吗?说真的,我应该抽时间举办一个这种项目的比赛,我肯定能拿冠军。”
安格朗站直身体,冷笑起来:“是啊,我敢肯定全银河系里所有的人类都不可能在这方面上胜过你。”
“嗯……这倒也不一定。要是你们加起来的话,或许还有希望。好了,不如我们说回正题?”
安格朗的回答是一声冷笑,但表情已经缓和了许多。
法师坐直了身体,将两只手都放在了桌面上。黑暗再度降临,将那最后一盏柔和的光源也吞噬了,大门无声无息地关闭。
圣吉列斯皱起眉,背后的羽翼在这一刻情难自禁地抖了两下,引得站在他身后的荷鲁斯与莱昂·莱尔庄森的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预言是具有不确定性的。”法师说。
“而我对预言术之类的法术也不算多么精通,在我还是个魔法学徒的时候,我也非常厌恶这门学科……罗伯特,你笑什么?”
“……没什么,老师。”
“我就当你刚才没笑吧——总之,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门课,但还是在后面补完了我所需要的知识。我不喜欢这么称呼自己,但我的确是个预言术大师。”
“任何形式的预言术,或那些具有天赋之人所看见的短暂未来,都是可以被改变的。实际上,看到未来本来就是一种悖论。”
“你看见了未来,你想要改变,那么,你的改变是会促成这个未来,还是迫使这个未来更早地到来呢?”
柔和的魔力荧光从桌面上的摊开的手掌之中绽放,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升起,缓缓地照亮了法师那张苍白的脸。
也照亮了他脸上那抹不太明显的微笑。
“……我没有答案。”他说。“但是,我从我们身处的这个被改变的未来中得到了一个教训,一个我早就知道的教训。”
“对未来的预言根本就靠不住。”
“我以为事情会变成最糟糕的模样,因此做了无数个后备方案。筛选纯净的基因,殖民地方案,将解决神化的武器交给鲁斯……我的所有行为都在推动这个未来朝我们靠近,但它没有。”
轻笑一声,法师缓缓地低下了头。
“你们知道原因吗?”
无人应答,他们只是安静地凝视。
“因为一个神明的牺牲。”法师说。
他没有再解释了,椅子在下一秒空无一人,灯光再度亮起,却无人说话。
良久之后,安格朗叹了口气。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抱怨着踢了一脚铁桌。“他又把话只说了一半?”
……
泰拉。
“决定离开了?”帝皇问。
人类之主穿着一件棉袄,手揣在了袖子里。他毫无形象地走在泰拉上刚刚被建好没多久的大棚里,观察着那些在数万年后以自然方式诞生的农作物。
这副模样,和‘帝皇’这个名头毫无关联,反倒有点像是真正地在田地间和泥土与天气搏斗的农民。
而在那黝黑的面庞上,有一种罕见的轻松与自然的快乐正在流淌。
“别闹了,老头。”法师嗤笑一声。“我就没打算走,你也清楚的,不是吗?”
“但我其实更希望你离开。”
帝皇一边说,一边蹲下身,仔细地观察起了一颗白菜。
“一项艰巨的工作被完成后,人是应当得到一个长久的休息的。就算你打算违背自己的本性参与进后续的所有繁琐工作之中,我也不太想让你参与进来——你已经不欠我们什么了。”
“或许吧。”法师模棱两可地摸了摸下巴。“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繁琐的工作呢?”
帝皇轻轻地一笑。
“只有那些对自由有着极大追求的生灵才会觉醒跨界的天赋……”人类之主缓慢地说。“你并不喜欢被束缚,这点我很清楚。”
“那么,你呢?”法师问。
“我的自由,就在这里。”帝皇如此回答。“他们就是我的自由,银河系里的所有人类……我只希望,我能让他们都过上他们应得的日子。那样,我就算得上是不枉此生了。”
法师刻薄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应该用你自己的话来评价你了……你可不欠他们什么。”
“这已经超脱了欠或不欠了。道德上的考量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我的朋友——归根结底,人生在世,都需要找一个目标,一个使命,以此来让自己安心。”
“而对我来说,如果不能亲眼看见人类在宇宙间自由地航行,我是不会安心的。”
帝皇站起身来,右手在裤腿上拍了拍,好擦去手指上的泥土。随后,他伸出手。
“怎么,要和我握手?”
“不,是石头剪刀布。”帝皇一本正经地说。
法师被逗乐了——他可以很诚实地告诉所有人,在这一刻,他乐不可支。帝皇这突如其来的冷幽默实在是超出了他预料之外,哪怕再聪明的人,恐怕也不能料到他的这一步。
笑过之后,何慎言伸出手,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完成这个用于见面与道别的古老仪式。
“之后再见?”他问。
帝皇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迈了一步,好主动握住法师的手。
就这样,在泰拉的一角,找回人性的永生者与重生的法师握了握手,作了简单的道别。他们心中没有感伤,他们知道,再见只是一瞬之间。
……
凯尔莫罕今年的开春实在是有些冷,冷到杰洛特都没有再穿着件单衣就起床了。他从宽大的床铺上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去拽自己提前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夹克。
他得穿上这件衣服,才有足够抵抗寒冷的勇气,然后走下楼,去给希里与老头子做饭。
是的——现如今,只要他们再度回到凯尔莫罕相聚一堂,做饭这件事就变成了杰洛特的专职。维瑟米尔现在已经不往厨房里走了,这让杰洛特很有怨言,但他也实在是没办法。
毕竟是维瑟米尔,还能怎么办呢?
就在他摸索自己衣服的时刻,一个声音却传进了他的耳朵:“很高兴看见你还是这么懒惰,我的朋友。”
猎魔人一个哆嗦,翻开被褥便坐了起来。猫眼中的惊讶没有掩饰,非常明显。
“何?!”
“对,是我……”
黑袍法师优哉游哉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翻着一本诺维格瑞昨晚才印刷完毕的文学杂志,看样子已经来了有一会了。他翘着腿,靠在椅背上,嘴角依然带着一抹微笑。
然后他抬起头。
“好久不见?”
杰洛特笑了。
猎魔人跳下床,穿上他的靴子,随后指了指法师——他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笑容没有从脸上消逝过。
若是两个月前那个因为佣金和他发生争执的村长看见这一幕恐怕会惊掉眼珠,那个举着剑威胁他给钱的猎魔人现在居然笑得非常开心。
“笑完了吗?”法师慢悠悠地问。“顺带一提,你可以把衣服穿上吗,杰洛特?我不是很喜欢看一个身上全是伤疤的男人只穿着短裤和脏兮兮的皮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你这个闯进别人卧室还对别人的睡衣大放厥词的王八蛋!”
杰洛特坐下来,又脱下靴子,一边穿裤子一边骂了一句。“希里都十五岁了!”
“我知道……我算着呢。”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她?”
“这个嘛……我遇到了些麻烦事,抽不出空来。”
法师合上书,耸了耸肩。“但是,一有时间我就马上回来了。顺带一提,杰洛特,你上次提到的那位丹德里恩,他在诗歌上的造诣的确不错。”
“嗯?”猎魔人眉头一皱。“你见过他了?”
“不——但我在这本杂志上已经看过他的作品了。还有,我能否问问,他为何会写一本名为黑袍法师游记的短篇小说呢?”
何慎言站起身来,打了个响指。位于猎魔人床铺左侧的窗户立刻砰地一声打开了,呼啸的寒风席卷而入,吹得杰洛特的白发裹住了他的脸,也让他接下来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
“……实际上,这个你得怪卓尔坦。他和我还有雷吉斯结伴旅行的时候在诺维格瑞喝醉了酒,到处宣扬你在下水道里手撕蝠翼魔的事儿。”
“丹德里恩听了之后很感兴趣,当天就开始搜集材料决定写一篇有关于你的故事了。”
“啧……”法师抱起双手。“看来他们说矮人管不住嘴是真的——我恐怕得找卓尔坦要点好酒喝喝了,他的‘大桶喝酒’还在吗?”
“你觉得你的女学徒的医院还在吗?”杰洛特整理好自己的头发,顺口问道。
“那就是还在。”法师微微一笑。“希里呢?”
“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杰洛特说。“小丫头最近每天练剑,顺带一提,她练剑的靶子上贴了个她画的你。”
法师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杰洛特点了点头,随后便走出了他的房间。走下楼梯,在几个旋转以及经过一段走廊后,他来到了希里的房间外。
他没有敲门,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穿着黑袍,皮肤苍白,又高又瘦的男人站在这扇门外,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将事情进行下去。
以往,他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但是……
他轻微地叹息了一声,这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上回荡了起来,仿佛吹拂而过的微风,但却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犹豫再三,何慎言没有敲门,而是轻轻地推开了门。
在扭动门把手的那一刻,他曾担忧希里会锁上门——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喜欢有点个人隐私的,他们的房间,就像是他们的领地一般。而锁门,自然是他们宣誓主权的一种方式。
但是,没有。
这扇木门无比顺畅地被推开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房间内很安静,只有一个轻微的呼吸声在缓慢地起伏。也很黑暗,厚重的窗帘被完全拉上了。
看来有人睡觉的时候并不喜欢见光……
站在门前,法师的视线扫过了地面,他注意到木质地板上很干净,没有鞋印——这意味着希里并不像某个猎魔人一样喜欢穿着脏兮兮甚至带着泥巴的靴子在房间里到处跑。
早些年里,他还在诺维格瑞和猎魔人住在一起旅行的时候,杰洛特就在这件事上给他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继续往前,他能看见一张堆满了书籍的书桌,大部分书都有明显的翻看痕迹。
书籍的表面已经不再那么光滑且崭新了,书页也是如此。被长久的使用以及时间冲刷过后,哪怕是书,也会显露出痕迹。
而在这张书桌的侧面,是一张宽大的画板。希里似乎还是很喜欢简笔画,或许是因为这样比较方便,不需要调颜料。
法师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他没有用法术,之所以能走的没有声响,是因为他的步子非常轻。
然后,他看见,画板上有一张未完成的作品。
一个背对着人的黑袍男子,正站在一片森林中的湖泊旁。月光洒在他身上,让那头黑发闪闪发亮。
沉默。
与此同时,法师听见,身后床铺上的呼吸声改变了。
这个时刻,我应当说些什么。他想。
是啊,说些什么呢?
说抱歉吗?
很抱歉我违背诺言,再次扔下你这么长时间?
很抱歉我为了一个完全不必遵守的承诺就将你要来,作为意外之子,但一年到头陪在你身边的时间甚至还不如你的剑那么久?
很抱歉,我曾将你摆上天平,在一个世界和你的生命之间做选择?
很抱歉……
我没能尽到我的责任。
何慎言抿着嘴,转过身去,却没看见希里的身影。他只看见一个缩在被子里的人,过了一会,被子里的人探出了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又缩了回去。
第二眼……第三眼……循环反复,她的呼吸非常轻微,动作也是如此,似乎很怕这只是一个一戳就破的泡沫,任何大点的动作都会使它即刻破碎。
“是我,希里。”法师轻声说。“我回来了。”
话到嘴边,很自然地便涌了出去。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竟然是这么的顺理成章。
然后——
听着房间内传来的轻微哭声,站在门口的猎魔人露出了个微笑——但是,他的高兴时刻并未持续太久,楼下已经有个老人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下来喂我的马,杰洛特,你这懒鬼!你不知道它每天早上都特别饿吗?!它可是匹猎魔马!”
杰洛特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他按捺不住,朝着楼下大喊起来,声音回荡:“它叫萝卜,不是什么见鬼的猎魔马!而且,它是我的马!”
……
瓦罗兰,又名符文之地。
新伊鲁席尔。
一个穿着盔甲的男子和一个穿着黑色长裙,蒙着双眼的女子正并肩走在一起,街边的人们对他们纷纷致以注目礼。
女子淡然地一一回应,好似不需要看见也能知道他们的位置。而男子就不太一样了,他走起来都显得僵硬,更不要提回应了。
“灰烬大人,您这样可是会让大家不再免费送菜给我们的哟?”
“……我并不需要食物。”
女子微微一笑:“但您每次都吃的很多呀。”
“只是找回味觉后的尝试,和我练习艾欧尼亚传来的新鲜武术没什么区别。”男子如此答道,声音虽然平静,但却有种掩盖不住的古怪意味。
他们交谈着,很快便远离了居民区,来到了一处精美的广场之上。
在这里,有一座建好没多久的恢弘雕像,是一个做着沉思动作的黑袍人。而在不远处的神之居所上,有一个蛇尾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注视着这里。
“那位大人还是没回来呢。”女子坐在雕像下方的长椅上,若有所思地说。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灰烬,后者比雕像还像是雕像,就那样硬生生地站在长椅前,根本没有坐下的意思。她无奈地一笑,只好站起身来,陪着灰烬一同站立。
“您觉得,他何时才会回来呢?葛温德琳大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不知道。”灰烬说。“但他一定会回来。”
“嗯?”
女子吃惊地侧过头:“您可是头一次表现出这种相信的情绪——我能问问原因吗?”
“……”
灰烬再次沉默了,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久到甚至让女子觉得他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致。然而,就在最后,他还是开口了。
“金石之誓。”灰烬低沉地说,声音在伊鲁席尔的寒风中逸散。“他有着和这誓言同等的决心,他的承诺……一定会实现。”
“是吗……”
女子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再次看了一眼那位居于高天之上的神之居所。这一眼,却让她看见了那孤单寂寥的蛇尾身影旁边多出来的一个黑色的影子。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后竟然笑着牵起了灰烬的手。
“灰烬大人!”
“啊……啊?嗯?咳,我,我在。”
“今晚吃鱼吧?”女子俏皮地笑着,如此问道。
——全书完。
番外:宴会,金属乐,与宿醉——还有帝皇的礼物
“说实在的,我仍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科尔乌斯·科拉克斯抱怨着,他那苍白的面容今日看上去竟然隐约有了点‘正常人’的色泽。不要误会,这可不代表他的基因突变了,而是因为礼仪。
是的,礼仪。
也包括他现在所穿着的这件紧身礼服。
“你指的是哪一件?穿礼服,请中枢帮你化点妆好看上去不那么苍白,还是收拾这张长桌?”圣吉列斯微笑着问。
大天使披着一件白色的长袍,此刻正在摇曳的烛火下凝视着他的兄弟。面对他的温和,科拉克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一个小知识:当圣吉列斯这样看着你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如实回答你的想法。
但是……
科尔乌斯·科拉克斯说:“全部。”
“全部?”圣吉列斯惊讶地挑起了眉。“也包括这场招待客人的宴会吗?”
“甚至包括让康拉德·科兹演奏他那所谓的金属乐。”群鸦之主面带忧郁地说。“相信我,圣吉列斯,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嗯……”
大天使沉思了起来,过了一会,他缓慢地走到了科拉克斯身边。
马库拉格之耀上的这间房间已经足足一万多年没有被启用过了,因此,极限战士们根本就没有在其内安置灯光系统。
四周的墙壁上,有蜡烛正在燃烧,火焰的味道能够很精准地被科拉克斯捕捉到。
他看向圣吉列斯,眼里有些期待,想要知道巴尔人是否在思考过后会同意他的说法。
然后——
“但是,现在临时取消这场宴会,是否会更加糟糕呢?”
“……”
科拉克斯无言以对。
“而且,科拉克斯,你虽然嘴上不情不愿的。但是,你却和我一起站在这里,收拾这张由罗伯特安置下来的长桌。”
巴尔人转过头,嗓音轻快,羽翼在背后扬起,带起一阵微风。
他很高兴。科拉克斯想。
“他在一万年前安置好了这个房间,这张桌子……”
圣吉列斯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这实在……我不得不承认,或许我们过去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了解过我们彼此。”
……
……
“他们都到齐了吗?”
罗伯特·基利曼如此问道。马里乌斯·卡尔加叹了口气,看着身穿经典蓝白金三色服饰的,将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的基因之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没有,我会来通知您吗?卡尔加很想如此回答,但他没有。
“您的兄弟都到了,原体,还有我们的客人——但是,他还是不愿意脱下他的盔甲。”
基利曼笑了笑:“这没什么,卡尔加。”
“但是……”
“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但是,他穿着盔甲也代表不了什么,好吗?另外,你也该去参加自己的宴会了。”
基利曼笑着,转身走出了房间。卡尔加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现在却为时已晚。
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叫住他们的原体——然而,就在下一秒,罗伯特·基利曼却突然地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笑意在眼底蔓延:“差点忘记了,卡尔加,你也得穿礼服。我已经通知过其他人了,你也不想在其他战团长和连长的面前穿着陆行泰坦出席宴会吧?”
“我的兄弟们可不是孤身前来。”
卡尔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战甲,眨了眨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随后,他的原体便大笑着离开了房间。
这件事无端地让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马里乌斯·卡尔加不禁开始疑惑,原体自从醒来后,有哪一天比今日还要高兴吗?
或者说,有哪一日,比今天更能让他感到轻松?他卸下了肩膀上的所有责任,毫无顾忌地表达着自己的愉快……
思索了足足十五分钟,卡尔加才猛然惊醒。他听见走廊上飞奔而过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常胜军推开房门,英俊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战团长,你来还是不来?”
“……你有点得意忘形了,乔尔利斯,但是,今日比较特殊。”
卡尔加微微一笑。“我马上就来。”
……
……
气氛很热闹。福格瑞姆想。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小口品尝葡萄酒,眼神却一直在往一个被刻意空出的椅子上看——别误会,那不是给法师准备的。
在复仇号的船长,帝国的活圣人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刹那,他给所有他认为应当知道这消息的人都发送了一则灵能通讯。
+我要去度假了,或许一百年后回来,或许两百年后回来,或许三百年后回来。当然,也有可能明天就回来。+
+另外,罗伯特·基利曼,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另外的另外,马格努斯,如若你还是对魔法有兴趣,请找你的师兄。你知道我在说谁。另外的另外的另外……唉,算了。+
+总之,我希望你们别把我的船,我的房间,以及我留下来的东西搞得一团糟。那样的话,我会很生气,我会非常生气。+
+顺带一提,猫头鹰法庭可能会在不日之后开启一项猎杀任务,我已经指名给了亚戈·赛维塔里昂。科拉克斯,你可不要让暗鸦守卫掺一脚,你们有别的任务。+
+话说的有点多,但是,既然我都说到这份上了,就再提一些别的吧。+
+安格朗,洛嘉。中枢大概会在两年之内制造出平行宇宙跨越的装置,我在它的核心室内留下了一份……希望。请在两年后将它带回你们的宇宙,安置于泰拉上的星炬厅。不要问我原因。+
+不要问!+
+好了,再见,我的朋友们,我要去度假了。+
念及至此,凤凰笑了一下。他都能想象出法师说这话时的表情了,然而,就在此刻,他的目光却又看见了那把空荡的椅子。
他不禁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有人问。
凤凰转过头,看见费鲁斯正端着一杯英灵也能喝的‘中枢特制灵魂之酒’,关心地看着他。
什么,你问这酒的名字为何这么长?啊,那是中枢要求的。
“没什么,兄弟,我只是觉得……”凤凰放下酒杯,揉了揉脸颊,随后叹了口气。
费鲁斯·马努斯了然于胸地点了点头,他不需要福格瑞姆把话说明白也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父亲的确还没来,但我相信他会来参加这场宴会的。”英灵低声说道。“而且,我相信他还会带着礼物。”
“……什么?”凤凰茫然地抬起头。
他看向英灵,却只得到了后者的一个模棱两可的微笑,随后竟然转身就走,跑到鲁斯负责的‘战场’之间去拼酒了。这让福格瑞姆彻底断了去找他问个明白的念头。
“……”
凤凰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不把话说明白,或者干脆只说一半的风气到底是谁带起来的?
“福根。”有人唤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平静。无需转头,福格瑞姆也能知道这是谁。
“罗格。”凤凰无精打采地侧过头,算是问了好。“你怎么不去参加鲁斯的‘战场’?”
“我对喝的烂醉头疼欲裂这种事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罗格·多恩面无表情地说。“而且也不想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被一张臭烘烘的毛皮斗篷盖住脸。我知道黎曼·鲁斯是好心,怕我们着凉,但我忍受不了那种芬里斯的味道。”
“芬里斯的味道?”
“是他这么称呼的。”多恩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着,右手上端着一个酒杯,此刻正在轻轻摇晃。“很贴切,而且由他本人说出来,也不会有歧视的意味。”
福格瑞姆哑然失笑。
“你到这个时候还在意这个名称是否得体吗?”他忍住笑意,问道。
多恩皱了皱眉,看着他,第一时间没有回答。他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随后点了点头。
“是的,我认为我们最好对彼此的文化、性格都抱有一定程度的尊重。这是好事。”
“我见过很多类似的例子,两个来自不同星球的人因为误解与习俗而从朋友转变为仇人,这种事不应当再次发生,实在可悲。”
随着他的解释,凤凰面上的笑容也逐渐淡了下来——他已经能清楚地理解多恩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你真的认为那种事会再次发生?”
“什么事?”多恩问。
福格瑞姆没回答,只是耸了耸肩,用右手做了个挥砍和穿刺的举动。罗格·多恩猛地皱起眉,随后提高了音量:“不!”
“放轻松……”福格瑞姆连忙制止。“但是,既然你不认为这件事会再次发生,又为什么觉得我们会……嗯?”
凤凰端着酒杯,来到多恩身边,搂住他的肩膀,为他指向了鲁斯开辟的那处小小战场。在长桌的一角,有几个人正毫无风度与形象地拼着酒。
他们是黎曼·鲁斯,佩图拉博,莫塔里安,荷鲁斯——以及只是路过就莫名其妙被拉进战圈的马格努斯。
赤红之王这会儿正在竭力摆脱鲁斯与佩图拉博二人送到他脸上的下一杯酒,看上去可怜极了。
佩图拉博倒没多在乎这件事,只是跟着起哄罢了。鲁斯却是冲着马格努斯去的,这点再明显不过了。
而荷鲁斯竟然只是笑着观望,莫塔里安则一直在拿酒往嘴里灌,似乎是想试试看他的那种坚韧是否也能对原体特供级别的酒水起效。
“你看。”福格瑞姆低声说道。“很明显,那种事不可能再发生一次的。”
罗格·多恩紧紧地抿着嘴,没有回答。片刻之后,他像是认输了似的,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
“或许吧。”他说。“但是,我们的客人为何还没有来?”
“好问题。”福格瑞姆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松开多恩,放下酒杯,抬起手鼓了鼓掌,大声地问:“有人看见康拉德·科兹和我们的客人了吗?”
“什么?”伏尔甘大声地回问。“福格瑞姆,你说什么?!”
火龙之主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所有人在这个时刻都停下了动作。
“……我们还没有放音乐,你为何要用这种声音?”凤凰匪夷所思地问。
“什么?!”伏尔甘皱眉又问,声音甚至更大了一些,近似战吼。随后,他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赶忙从自己的耳朵里摘出了两粒黑色的事物。
“抱歉!”伏尔甘大笑起来。“科兹给了我这幅耳机,想让我听听他们的练习演奏。我被那种充斥着强烈节奏与剧烈轰鸣的声音蒙蔽了听觉,不是很能听见你在说些什么,所以声音有些大了。”
“这种描述……”科拉克斯幽幽地看向圣吉列斯。“你现在还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圣吉列斯笑容不减地转过头:“科拉克斯,你今晚已经问了我十五遍这个问题了,如果算上这一遍,这就是第十六遍了……你明白我想说些什么的吧?”
群鸦之主叹了口气。
“强烈节奏?剧烈轰鸣?”
莱昂·艾尔庄森皱起眉,雄狮已经刮了胡子,虽说面容还是苍老的,但起码已经显得精神了很多。他此刻的神情有种忧虑逐渐蔓延。
他低声说道:“这和我印象里的,能够在宴会上使用的音乐可截然不同……这描述,倒更像是工厂里会发出的声音。”
“安心,狮子。”察合台可汗慢悠悠地说。“要勇于尝试新事物啊,你虽然外表看上去老了,但心应该还没老吧?”
巧高里斯人大笑起来:“可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就被老人家特有的顽固与古板感染了?”
“说不定呢……”阿尔法瑞斯窃笑着附和。
雄狮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起来,他扫视四周,想找到一个看上去也支持自己意愿的人,随后,他大声地喊:“安格朗!”
“……有什么事?”
红砂之主抬起头,他本来正在和洛嘉·奥瑞利安商讨法师拜托他们的那件事,此刻被雄狮点到名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
“强烈的节奏和剧烈的轰鸣?”
被解释过后,安格朗皱起眉,但又很快松开了。
“就那样吧。”他耸耸肩。“听上去不错,至于适不适合在宴会上演奏……说真的,莱昂,你干嘛要问我这个问题?”
雄狮自然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只是问问。”莱昂含混地回答,语气和他惯用的大不相同,而安格朗竟然还没发觉这件事。
红砂之主笑了起来,乐呵呵地回道:“这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谁知道他们还需要多长时间准备?我真的想听听这种金属乐了。”
……
不。我一点都不想听金属乐。
当第二天清晨,安格朗悠悠转醒之际,在头疼与宿醉的间隙里,他如此想道。
那不是人听的音乐——那甚至都不是音乐。而我们一开始竟然还没发觉不对劲……
当康拉德·科兹与DOOM提着乐器走进宴会厅的那一刻,原体们为他们献上了掌声。
科兹笑得很开心,圣吉列斯这时候甚至还以为科兹是因为兄弟们的掌声而大受感动,然而,就在两分钟后,他就将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一切。
首先到来的,是鼓点。
沉重,硬要形容的话,那对有着狰狞双角做装饰的架子鼓在DOOM的敲击之下所迸发出的鼓点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拿着锤子敲原体们的颅骨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但是,细听之下,你还是能察觉到其中所包含的韵律的。因此虽然难以理解,但原体们还是认为应该在礼貌的前提下听完这场表演。
也没什么难以忍受的嘛。他们中有不少人是这样想的。
而后,在康拉德·科兹的电吉他与歌声响起的那一刹那——
鲁斯低沉地咒骂了一声:“他妈的。”
从那电吉他内涌出来的东西不是音乐,是直击人耳膜与心脏的、活跃在空气中的电流。
而康拉德·科兹的歌声则是另一个极端,不是说他唱的不好,他唱的太好了,只是那唱腔却多少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他在嘶吼。
嗓子里仿佛含上了刀片,与此同时,他还会在每个DOOM敲击的重音后给予一声畅快的尖叫。
起初,原体们还能笑,还能在演奏完后的间隙给予鼓掌与夸奖。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的音乐,不能失了礼仪。
他们是这么想的,DOOM也深受感动——他放下架子鼓,摘下头盔,便想过来喝酒,而康拉德·科兹却拉住了他。
“他们这样欣赏我们的音乐,为何我们不多演奏一会呢?”科兹问。
在那一刻,他是笑着的。科尔乌斯·科拉克斯生无可恋地想,我就知道。
他看向圣吉列斯。
大天使面无表情地从牙缝里憋出了一句话:“……我向你道歉,兄弟。”
……
叹着气,安格朗坐起了身。有关于宴会最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原体特供级别的酒水威力太过强大,而且,在他刻意地喝酒想要逃避金属乐的行为下,这威力还被放大了一些。
他的记忆有所模糊,这是很正常的。
然而……
红砂之主猛地皱起眉。
这是什么情况?
他扭头看向左边:费鲁斯·马努斯,圣吉列斯,康拉德·科兹,罗格·多恩,黎曼·鲁斯,察合台,佩图拉博,福格瑞姆,莱昂·艾尔庄森。
他又扭头看向右边:罗伯特·基利曼,莫塔里安,马格努斯,荷鲁斯·卢佩卡尔,洛嘉·奥瑞利安,伏尔甘,科尔乌斯·科拉克斯,阿尔法瑞斯。
他看见他的兄弟们歪七扭八地躺着,毫无原体风度,有人甚至打着呼噜——安格朗瞪大眼睛,哪怕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他却还是没理解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个人推门走进。
“啊,安格朗,你醒了。”帝皇乐呵呵地笑着。
“昨晚由于准备礼物,我来的比较晚,你们已经喝醉了。所以我自作主张地将你们抬到了一起,还好罗伯特的这间房间比较大,否则还真的没办法让你们都躺在一起。”
“……”
安格朗没有回答。
“快起来吃饭吧,我熬了粥,还有你的礼物——”
帝皇伸手一指,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安格朗便首先看见的,是一张被收拾的一尘不染的长桌上。第二眼看见的,则是其上被摆放着的十八个精心包装后的礼物盒。
“希望你会喜欢。”名为父亲的男人愉快地笑着,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安格朗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鼻翼有些酸楚。
他不知道原因,他不想去想原因。
“噢,对了,还有——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我个忙吗,安格朗?”
“什么?”安格朗嘶哑着声音问。
“帮我将你的兄弟们叫起来。”帝皇朝他眨眨眼。“粥要是放久了可就不好喝了。”
他走出房间,半分钟后,房间内传来了红砂之主的咆哮:“都起床!起床!醒过来!吃早饭了!”
番外:原体们的日常(其二)
魔法学徒:有人看见莫塔里安了吗?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没有,他又跑去改造那些死亡星球了?
魔法学徒:是啊……我有点事要找他帮忙,但他工作起来总是很长时间不看个人终端。哪怕他在纹阵网络的范围内,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书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你或许可以通过魔法或灵能来联系上他,罗伯特。
魔法学徒:*发送了一张极限战士竖着大拇指的Q版画*
魔法学徒:多谢啦,马格努斯。
书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不客气,我要去休息一会儿了,研究了一整个星期的法术,我好累。再见,诸位。
魔法学徒:再见。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再见,马格努斯。
锻炉:再见,注意休息,马格努斯。
锻炉:另外,你所发的这张画倒是很有意思,罗伯特……
魔法学徒:这是为了消除阿斯塔特和帝国子民之间的疏离感——当然,我也承认,我的确喜欢这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替语言沟通的简笔画。
阴影:*语音消息,长达二十秒的叹息*
阴影:又来了,他非要在每个时刻孜孜不倦地提起这些工作上的事。这是我们的聊天群,罗伯特,‘聊天’群。你能理解这个概念吗?
魔法学徒:难道我不是在聊天吗?
战斗摩托与机械战马维修:你更像是在借着这个机会炫耀你的画和你的军团与帝国子民之间的亲近关系——以及变相地告诉我们你的工作到底有多么辛苦。
魔法学徒:可汗……
战斗摩托与机械战马维修:罗伯特?
魔法学徒:你……
战斗摩托与机械战马维修:嗯?
魔法学徒:你好烦。
魔法学徒:*发送了一张极限战士背着手离开且不停摇头的Q版画*
战斗摩托与机械战马维修:他这会儿倒是嫌我烦了,伟大的帝国摄政王还真是性情多变。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好了,不要再在言语上打趣罗伯特了,他也很不容易的。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苍老是自然反应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莱昂,你在吗?
狼狼狼狼狼:他不在。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我没有在问你,鲁斯。
狼狼狼狼狼:但是他真的不在,圣吉列斯。
狼狼狼狼狼:*发送了一张莱昂·艾尔庄森遍体鳞伤地躺在医疗舱里瞪着镜头的照片,左下角有着黎曼·鲁斯开怀大笑,满是鲜血的左半张脸*
狼狼狼狼狼:首先,我知道你们肯定都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狼狼狼狼狼:其次,我也知道你们肯定会问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笑。
狼狼狼狼狼:但是,如果你们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们也会笑的。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你不能一次性把事情全部说完吗,鲁斯?
*长达五分钟的沉默过后*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鲁斯?
苍老是自然反应:他现在不在。
锻炉:莱昂,你对他干了什么?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莱昂,别告诉我你把鲁斯打晕了……虽然他这件事的确做的不地道。
苍老是自然反应:我没有打晕他,他现在好着呢。
苍老是自然反应:*发送了一张图片,黎曼·鲁斯被五个野狼按在了医疗舱里,满脸不甘心*
苍老是自然反应:等我痊愈,我要感谢带头的比约恩和拉格纳·黑鬓。
苍老是自然反应:我先休息了,这个星域的异形非常难对付。待我归来,再向你们具体讲述。
苍老是自然反应:再见。
*又是一阵长达五分钟的沉默*
光头很凉快:看起来我们的兄弟们联合外出征战总是会遇到些不太好的事……
城堡建造者:受伤是很正常的,但他们获得了胜利,这就够了——还有,佩图拉博,你为何一直在拒绝领受我向你和你军团发布的任务?
城堡毁灭者:关你什么事?
城堡毁灭者:我不喜欢接受命令不行吗?
城堡毁灭者:我的军团才刚刚重建六年,他们作战经验不足,人手也不足,装备也不足。而你竟然让他们去参加银河系边缘的虫族战争?!
城堡毁灭者:你果然是公报私仇吧,罗格·多恩?!
城堡建造者:……
城堡建造者:我明白了。
城堡建造者:好吧,我不会再向你发布任何任务了。
城堡毁灭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心虚了!
光头很凉快:……佩图拉博,罗格给你军团发布的任务烈度都不太高的。
光头很凉快:而且完成后的奖励也都写了出来,驻防一年就能获得一艘巨兽级战舰……你真的觉得他是在公报私仇吗?
城堡毁灭者:……啊?
锻炉:我觉得罗格现在应该很难受。顺带一提,他和我说起过这件事。他知道你的军团刚刚重建,人手不足,因此花了很多时间才筛选出一些适合你的任务。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巴尔啊……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我刚结束工作,往上翻了一下,看来有人今晚很难睡得着了。
城堡毁灭者:……
城堡毁灭者:*发送了一条语音消息,长达一分钟,前五十五秒一直在沉默,直到最后五秒才以极快的语速说了一声对不起*
城堡毁灭者退出了群聊。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好吧,谁来召唤一下罗格,谁又去将佩图拉博拉回来?
城堡建造者:不必了,我一直都在。
城堡建造者:至于拉他回来这件事,我建议最好再等上几天。依照他如今的性格来看,这件事,我们最好冷处理。
*城堡建造者收藏了一条消息*
城堡建造者:再见,兄弟们,我要继续去工作了。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再见,再见……说起来,荷鲁斯,你最近在忙活什么?
光头很凉快:忙着收拾父亲留下的烂摊子。
光头很凉快:你们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吗?
光头很凉快:他开着一条小船,准备周游银河系,而且完全不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
光头很凉快:我已经收到好几个星系传来的帝皇到访欢庆佳节消息了。
光头很凉快:虽然我知道他这么做对凝聚人心,拉动当地经济水平很有帮助。但是。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但是?
光头很凉快:没事。
光头很凉快:我先去休息了,幸亏我已经没有头发了。哈哈。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说真的,我开始有点担心荷鲁斯的精神状态了。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不如担心一下父亲的精神状态吧——船长上次是怎么描述他的来着?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社交恐惧症患者。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我觉得很形象,考虑到这一点,父亲现在多半很难受吧。
锻炉:……你说得对,圣吉列斯。我去试着联系一下父亲好了。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有了结果,请务必发在群里。
阴影:+1
黑暗:+2
阴影:……你应该发+1,康拉德·科兹。
黑暗:哦。
黑暗:+3
阴影:……哦,是什么意思?+3,又是什么意思?
黑暗:嗯。
阴影:……
黑暗:嘻嘻。
阴影:@双生蛇。
阴影:阿尔法瑞斯!这个混蛋在哪里?!我要痛打他一顿!
双生蛇:我不知道哦——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最近在度假,没有在继续情报工作。
阴影:度假?!
双生蛇:……你干嘛这么惊讶?难道我就不能有个假期吗?
阴影:你向谁申请了吗?
双生蛇:父亲,还有船长——我都申请过了。
阴影:……该死的,有人知道康拉德·科兹现在在哪吗?
黑暗:嘻嘻嘻嘻嘻。
阴影:有人知道吗?!
我不是蛇发女妖:或许在太阳星系最边缘吧……我刚刚查询了一下亚戈·赛维塔里昂的当前位置,通常来说,康拉德现在会陪着他的军团一同出征。
我不是蛇发女妖:所以,只要亚戈·赛维塔里昂没有被猫头鹰法庭借调,你就能在找到亚戈·赛维塔里昂的同时找到我们的兄弟。
阴影:多谢,费鲁斯!
阴影:@黑暗,你给我等着,混蛋!
黑暗:……你好讨厌,戈尔贡。
我不是蛇发女妖:这是对你那次在宴会上开我的脑袋和福根玩笑的报复,不必客气。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我们不是说好不提这事儿了吗!
我不是蛇发女妖:一时疏忽……忘记了。抱歉。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算了,看他被追杀我也挺开心的。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发送了一个坐标,位于帝国宇宙之外*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要来玩玩吗,费鲁斯?
我不是蛇发女妖:玩?玩什么?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这里的人们正在开狂欢节呢。
我不是蛇发女妖:还是算了吧,我得追杀剩下的太空死灵……那个无尽者塔拉辛实在是难对付,它到底有多少个伪装?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啊,它啊……啧,它的确不太好对付。万事小心,费鲁斯。若是你需要帮助,请务必通知帝国境内的帝皇之子。
我不是蛇发女妖:我会的,多谢,福根。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那就好,那么,再见,兄弟们。我要去参加狂欢节了,啊,美酒……
斧头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呵呵。
斧头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堕落,懈怠,懒惰,盲目。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你要是硬将前三个贬义词安到我身上,我倒也没什么话讲。但是,盲目?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安格朗,你是什么毛病?
斧头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我没有在说你,我只是发了四个词语。
斧头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有的人,实在是太过敏感了。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呵呵。
斧头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你笑什么?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关你什么事?你这个臭棋篓子,下不赢就悔棋还拿自己天赋感知情绪作弊的家伙!
斧头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所以,我们现在已经进行到人身攻击环节了吗?
斧头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要开始正式攻击你了。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看在父亲的份上,你们俩能消停会儿吗……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是他先挑事的,圣吉列斯!
斧头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是啊,但是,是你先抛弃工作,去参加所谓的狂欢节的。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那是个刚刚加入帝国的世界,他们邀请我参加他们的节日,难道我作为基因原体要拒绝吗?!这背后是有政治意义的!
斧头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是啊,是啊,政治意义——怎么,你是罗伯特·基利曼吗?
魔法学徒:……
魔法学徒:*发送了一张极限战士摇头的Q版画*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幼稚!
斧头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你才是。
希望你们都能使用护发素:幼稚!幼稚!幼稚!幼稚!幼稚!
斧头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哈哈。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发送了一条语音消息,长达十五秒的叹气*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发送了一条语音消息,我要用船长提供的管理员权限禁言你们了,安格朗,福格瑞姆。你们俩实在太能闹腾了。*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们俩一直这样吗?不,你们一直都这样吗?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洛嘉……兄弟,听我说,你看到的只是表象。我的意思是,他们这样是有原因的。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刚拿起个人终端就看见他们在争吵。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真是令我吃惊。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另外,多谢你发来的资料,圣吉列斯。
不要再买卖我的雕像了!:不必客气,兄弟。能帮到你就是最好。
*沉寂,长达三个小时*
专业种植花草,承接自然环境改造:刚才有人叫我吗?
专业种植花草,承接自然环境改造:抱歉,我忙着改造死亡星球,没看个人终端。
专业种植花草,承接自然环境改造:你们都还在吗?
*等待,超过五分钟。*
专业种植花草,承接自然环境改造:好吧,看来是没有了。
专业种植花草,承接自然环境改造:*发送了两张照片,一个对比。前一张照片是一颗苍凉且满是裂纹的星球,后一张则是这颗星球绿植满布,大气也得以重建的模样。*
专业种植花草,承接自然环境改造:*又发布了一张照片,穿着长袍,裹着绷带的死亡之主安静地和重建后的军团的合照。*
专业种植花草,承接自然环境改造:一点工作成果。
番外:法师的黑历史观看大会
复仇号。
会议室。
“一切准备就绪。”中枢说。
冰冷,无情,机械……本该如此,但中枢的声音却带上了一点点的幸灾乐祸。不太明显,但已经足够某些人听出来了。
莱昂·艾尔庄森冷哼了一声:“这个憎恶智能又进化了。”
“你非得在这个时候开始和中枢辩论吗,莱昂?”圣吉列斯无奈地看了一眼雄狮。“别忘记了,我们是被父亲召集来的。”
“是啊,来干什么呢?”
康拉德·科兹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撑着脸颊:“总之,我不理解他叫我们来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为了另一场大远征?”伏尔甘猜测。
他的话让圆桌周遭的原体们中的一人爆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叫喊。
“拜托你,不要突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兄弟。”
罗伯特·基利曼痛苦地皱着脸,如此说道。“光是统筹规划那些新加入我们的世界,就已经让我的工作成为某种酷刑了,如果再来一场大远征……”
“别那么垂头丧气的,罗伯特·基利曼。”
莱昂皱着眉,严厉地斥责起了他的兄弟。“难道你得不到我们的帮助吗?难道你——”
他的话语硬生生地被基利曼那无声而寂静的注视止住了,很显然,雄狮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圣吉列斯尴尬地提起左边的羽翼,遮住了雄狮的脸:“罗伯特……我确定莱昂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那么,有人愿意帮助我处理一下政务吗?”基利曼问。
他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圆桌,无人敢与他对视,纷纷移开了视线,就连科拉克斯也是如此。
“也就是没人了。”基利曼叹了口气。“所以,中枢……你可以开始为我们解释,父亲叫我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否定,我无法向你们解释具体情况,来源于帝皇的命令。”
法阵中枢的声音再次于原体们头顶响起:“但是,在那以前,我需要提醒你们一件事,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
一时之间,中枢的话让原体们陷入了沉默——他们都不是太能理解为何法阵中枢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没人退出吗?”中枢又问。
“我想……应该是没有吧。”荷鲁斯环顾四周,犹豫地回答道。
他没有在他的兄弟们脸上看见想要退出的神情,除去本就不在这儿的安格朗与洛嘉以外……哪怕是无精打采的康拉德·科兹,也没有做出一副想离开的神情。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命令啊。就算他又和以前一样不打算解释任何事……那也是之后的事了,不是吗?
于是,伴随着一声嗡鸣,中枢展开了一面淡蓝色的水幕。
……
“我讨厌喝咖啡。”何慎言如此说道。
他比原体们所熟知的那个人看起来要年轻许多,没有胡茬,头发也没那么长。实际上,他甚至都没穿那身标志性的黑袍,而是穿着短袖与长裤。
他也没有在研习法术,或是做实验。画面中的何慎言,正戴着耳机慵懒地靠在沙发上。
“是啊,咖啡简直就是滚烫的烂泥——我真不懂谁才会去喝那玩意儿。”
何慎言一边说,一边从沙发前的茶几上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游戏手柄。原体们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却能从转动的视角,以及何慎言接下来的动作猜出他要干什么。
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他要打游戏。
……
“呃……”
“嗯……”
“这是……什么?”
面对原体们的疑问,中枢是这样回答的:“我的制造者,复仇号的船长,帝国活圣人,跨界法师,白塔议会管理员何慎言在很久以前的平常一天。”
福格瑞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深吸了一口气。
“实际上,中枢……我想,我们看的出来这是船长的经历。但是,我们想知道的是,让我们观看他的过去,这行为有什么具体意义吗?”
凤凰摊开手:“我想,我们已经足够了解他了,不是吗?”
“是啊……”科兹咯咯地笑了起来。“世界上唯一的能和父亲在讲谜语层次匹敌的人——还是个非常好的笑话大师,幽默感别具一格。”
“你对船长的描述未免有些太微妙了。”科拉克斯斜着眼,看了眼夜之主。
群鸦之主理了理自己衣服的领子,说道:“在我看来,他除了有些时候太过暴力以外,在道德层面几乎无可指摘。”
他们二人的一唱一和让话题不可避免地滑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而接下来,接过这话题的人,是黎曼·鲁斯。
芬里斯人咧开嘴,尖锐的犬齿探出嘴唇,笑得很灿烂——然而,他用的是兽人口音说的高哥特语。
“俺寻思船长太Waaaagh啦!”
鲁斯一面说,一面笑个不停,甚至拍起了桌子。“他造出的东西又大又Waaaagh!又Waaaagh又大!”
“……”
圣吉列斯黑着脸取下一根羽毛扔了过去,它在空气中陡然加速,燃烧,甚至化作了一抹金光,随后径直撞在了鲁斯的脑门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一根太少了。”
雄狮阴沉地说。“起码五根,让他吃点苦头,涨涨教训——那是什么形容方式?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来形容复仇号的船长?!成何体统,一点原体的样子都没有!”
“原谅他吧。”伏尔甘叹了口气。“鲁斯最近一直忙着和兽人们打仗……沾染了点坏习性,也是在所难免。”
火龙之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鲁斯,突然露出个微笑:“我的建议是,送他去图书馆,让中枢监督他学上半个月的知识,什么知识都行,但一定要难。”
“嘿!”躺在椅子上的芬里斯人不满地大叫出声。“不至于吧,伏尔甘!”
“我觉得很至于。”罗格·多恩严肃地说。
佩图拉博冷哼了一声:“仅此一次,我同意你的话。”
莫塔里安在长桌末尾幽幽地说:“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是否准确,但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你口中的‘仅此一次’了,佩图拉博……说真的,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关你什么事?!”钢铁之主拍着桌子大喊起来。
费鲁斯·马努斯头疼地闭上了眼睛,和他一样的人还有察合台,荷鲁斯,福格瑞姆,罗伯特·基利曼。至于阿尔法瑞斯与马格努斯……
前者正在偷笑,并用战甲里的自动录像功能摄影。后者则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手里的一本书,那是他从罗伯特·基利曼的魔法书中借来的一本。
片刻之后,当喧闹逐渐停息之刻,荷鲁斯·卢佩卡尔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中枢,我希望你能为我们解释一二。这实在是说不通,父亲为何要让我们看这个?这录像是真是假,又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为何你要说,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这种话?”
没有回答。
中枢罕见地沉默了。
直到好几分钟后,它才开口:“……我不愿意说谎,虽然我的底层逻辑里并无这种要求,但我的确不愿意说谎。”
“这份录像……来源于白塔议会,准确地说,是来源于其中的某些人。你们已经知道跨界法师们都是什么德行了,因此,他们中的某些人在得知船长要成为管理员后便做出了这件事。”
“他们动用了某些禁忌的法术,找到了船长去过的每一个世界,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将船长在这些世界之中的经历录了下来……”
康拉德·科兹不笑了。
他坐直身体,严肃地问:“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接下来要看的的确就是他的过去?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有个推测。”中枢说。“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莱昂·艾尔庄森嗤笑了一声:“你这个憎恶智能也有害怕的事?”
“我不是在害怕,而是在为你们的安全担忧。”
雄狮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他很少笑得如此灿烂:“别开玩笑了,危险来自于何处?若是你无话可讲,那就闭嘴吧!完成帝皇交给你的任务。”
“……执迷不悟。”中枢如此说道。“好吧,我的猜测如下。”
“我的制造者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一种相当良好的记忆力,具体可表现为……对仇恨的顽固。”
“白塔议会内部那些跨界法师们的行为触及到了他的底线,因此我的制造者已经开启了对它们的追杀。同时,这些录像也正在被收集并销毁。”
“但是,他是一个拥有高智力的人,因此他对这些录像的存在本身施放了一个法术。若是无尽星海内部有任何被白塔登记过的世界正在播放这些录像中的任何一份,他都会收到通知。”
“而你们的父亲之所以要让你们到场观看这份录像,恐怕是因为他想用这种方式委婉地让我的制造者回来一趟。至于他为什么自己不在场……”
中枢的机械音在不知为何变得沉默的房间内继续响起,竟然有些震耳欲聋:“恐怕是因为他不想被我的制造者记仇。”
……
沉默。
可怕的沉默。
“但是……”科尔乌斯·科拉克斯缓慢地说。“我们只是看了一个片段而已,后果应当不会太严重吧?”
“对他来说,没有差别。”中枢如此回答。“我想,任何人都不会愿意自己的记忆被观看。”
“我同意。”
康拉德·科兹严肃地说。“而且我从一开始就对这件事毫无兴趣。所以,中枢,你是否能解开会议室的封锁阵法,让我离开?”
“我很想,但我不能。我的制造者正在赶来,他已经通过纹阵网络朝我发布了一条命令。”
“这下可有意思了。”阿尔法瑞斯咯咯地笑个不停,缩在椅子上,肩膀不停地颤抖。
罗伯特·基利曼叹了口气,很是忧郁地闭上了眼睛。
“我在魔法上的进度很缓慢。”他低沉地说。“我工作太忙了,所以基本没怎么学。”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阿尔法瑞斯狂笑着问。
“够了!”
莱昂·艾尔庄森猛然站起身,朝着头顶旋转的蓝色光辉挥起了拳头:“你这个早有预谋的憎恶智能!你怎敢用这种阴谋诡计来挑拨我们和船长之间的关系?!”
“……严格意义上来说,莱昂·艾尔庄森,这个计划是由你们的父亲提出的。而我确信他的初衷绝非是你口中的那样。”
中枢停顿了一下,随后,竟然用雄狮本人的声音复述了一遍:“用这种阴谋诡计来挑拨我们和船长之间的关系。”
“……我要拆了你!”
“要完成这件事,你需要先抵达引擎室,但是,你连会议室都出不去,莱昂·艾尔庄森。我锁了门。”
“那我就先拆了门再去拆了你!”
“很抱歉,我有魔法的加持与帮助。若是没有马格努斯的帮助,你不太可能做到这件事。”
雄狮猛地转过头,看向已经停止读书的马格努斯,后者因为他的目光而浑身一颤,连忙举起双手:“我,我,我学艺不精,做不到这种事的!”
在四周的喧闹之中,福格瑞姆抬起手,缓缓地捂住了脸。
在诸多原体之中,他是第一个意识到这件事的。
他们的父亲……找回了人性,这比以前要好得多了,实际上,这件事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但是,他的性格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父亲……你不会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在这个疑问于他心中诞生的下一个刹那,另一个声音便代替他自己给出了答案。
+你答对了,福格瑞姆。+
+实际上,我认为我的计划非常成功。他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而这场小小的闹剧也能消除你们之间太久未见的疏离感。+
+啊,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我一直在看着你们。+
+但是,在这之后,就不要试图找到我了——我会出去旅游一阵子……我也是需要度假的。+
+对了,记得告诉罗伯特,泰拉上的土豆需要多种一些了。+
+那么,再见。+
凤凰缓缓地抬起头,一个抽搐到让费鲁斯几乎以为他再度被色孽捕获的扭曲微笑缓缓诞生。
番外:亚戈·赛维塔里昂的任务
我叫亚戈·赛维塔里昂。
如你所见,我是个……嗯,叛徒,还是个蠢货。
否则我绝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扔进一个正常人完全无法忍受,甚至无法存活的环境里。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而我似乎永远也吸取不了任何教训。或许这就是我的本性吧,我总是喜欢做些愚蠢的事来彰显我的自我不同。
+你在哪,亚戈?+
一个声音在我心中突兀地响起了,我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奥塔妮。
我想叹气,但我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否则奥塔妮一定会听见。然后她就会问我为什么要叹气,我得花几分钟来向她解释原因,我现在没有这个空闲。
奥塔妮是个星语者,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一缕孤魂了,而是拥有了自己的身体。尽管如此,她却还是习惯将话用灵能传过来与我沟通。
我猜,这应该是我们在那浑浑噩噩流浪的一万年间里形成的某种默契。
+我在执行任务,奥塔妮。你是怎么在复仇号上联系到我的?我可是远在银河的另一端。+
我一面砍杀面前的异形,一面在心底问着她。
+我拜托了一下中枢,它答应为我启用灵能增幅。+
……
这次,我货真价实地叹了一口气。
我面前的一只异形愤怒地朝我冲了过来,似乎是因为我刚才杀了它的亲人或爱人吧。
我想告诉你,我不怎么在乎这一点,银河系是很残酷的,资源也是有限的。
嗯。
如果人类想要崛起,那么……
我旋转了一下手腕,好让自己手里的剑能格挡到那只异形挥砍而来的武器。我的力量与武器的坚硬都让它吃了一惊,中枢制造出的武器总是很好用。
这超出想象的结果,让它的步伐出现了问题。
而我很擅长解决问题。
半秒钟后,我杀了它,再简单不过了。就这样,我总算能安静地听一听奥塔妮要对我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要叹气?+
果然。
+你可以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吗,奥塔妮?+
+好吧,亚戈……但我希望你快点回来。+
+为什么?+
+船长好像想见你,他刚刚来找过我。+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四十秒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暂停了一瞬间。紧接着,是繁多且嘈杂的思绪,它们一个接一个的冲入了我的脑海。
首先到来的是猜疑。
为什么?
为什么复仇号的船长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亲自去找奥塔妮?
在这疑问诞生的后一秒,我的理智用刀捅了我一下,非常刺痛,但我非常需要这疼痛来使我自己清醒。
我的理智说:如果他真的想杀你,就不必给你第二次机会。如果他不点头,哪怕是康拉德·科兹也不可能让你进行赎罪。
嗯……我认为我的理智是对的。
+我知道了,奥塔妮。请告诉船长一声,我在任务结束后会第一时间去见他的,好吗?+
+好的,亚戈。再见。+
+再见,另外,晚上睡觉以前记得刷牙,不准多吃冰淇淋,要多喝牛奶。+
+奥塔妮?+
没有回应,一如我的预料之中。
她变了,变得狡猾了很多,我有很多证据来证明这件事。
比如,她已经开始知道冰淇淋的供应是全天候了。我抓到过很多次她半夜偷偷地用灵能从军团驻地的厨房里偷冰淇淋吃……
不,等等,军团。
这个词让我的理智下线了片刻,然后,我的情感与记忆再次捅了我一刀。
妈的,好痛。
第八军团已经没了,重建甚至都还没开始。而康拉德·科兹现在显然不想做这件事。
军团驻地……那里面只有我一个人算得上是个午夜领主。不,或许只是半个吧。
我没有让思索打断我的工作,我收回剑,从腰带上拔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块,将它扔在了地上。
一个小时后,它会和其他的十二个黑色方块一起被启动,彻底净化这个被异形居住的星球。它们的文化与其他所有一切东西都将消融,最后,这颗星球就能被人类帝国的探险队发现了。
是的……你大概猜出来了,我对奥塔妮说谎了,我并不是在银河的另一端。
我在银河系之外。
不过,这并不是另外一场大远征。我只是个斥候罢了,和其他的斥候一起,来这里执行任务。我们的任务,就是为探险队清理这些星球,让它们成为没有任何智慧生物生存的模样。
在那之后,这些曾经属于其他种族的星球,就能被人类发现了。
我很难去怜悯这些异形,因为它们太丑了。
你或许会觉得这个理由太过荒谬,但是,这是真的,我不想说谎,我的确觉得它们丑得让我很难去怜悯它们。
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吧,我只是把刀,握刀的人并不是我。我杀戮,染血,被涂满罪孽——这些我都承认,但我可不知道原因。
我甚至不知道其他的斥候长什么样子。
我们被严格的规则束缚着,无人可以违反。我们之间不知道其他人的名字、模样,身高、年轻。我们对彼此一无所知,甚至没有见过面。
我也是如此,除去猫头鹰法庭这个名字以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噢,不,不对。我还知道一件事。
我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伴随着寒意出现的高大身影。我已经见过很多黑暗里的怪物了,我自己其实就是它们中的一员。但是,这个站在我面前的人……
他从心底让我感到不适。
“亚戈·赛维塔里昂。”
“嗯……老大。”
我敷衍地摆了摆手,而且用了一个很不合适的词语来称呼他,为了这么做,我甚至连口音都变得很像巢都底层的流氓。
是的,我在试图激怒他。
没有原因,我就是想这么干。你瞧,我早在开始就说过,我很蠢。我甚至蠢到在康拉德·科兹疯着的时候还拼了命地维护他……虽然我并不后悔,但我的确很蠢。
“不要那样称呼我,你有两个官方称呼。一是长官,二是代号。”
“我觉得蝙蝠侠这个代号不太合适。”我这样告诉他。“而且我也不习惯叫别人长官。”
“你没有选择,亚戈·赛维塔里昂。”
我的长官用冰冷的语气如此对我说道。自我认识他以来,这已经是第六年了。
我很少和他见面,基本只在猫头鹰法庭需要我的时候,我才会见到他。而且,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使用别的语气和我交谈。
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
“真的吗,老大?”
我问他,这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多半会被惩罚,但我不在乎。“那么,这些异形有选择吗?”
“你在问什么,亚戈·赛维塔里昂?”
“我的意思是——老大,你甚至没问问它们到底要不要归顺帝国,就让我们将它们清理了。”
“继续说。”我的老大、长官、仇人用冰冷的语气命令我。
他还是站在黑暗里,胸口猩红的蝙蝠图案刺痛了我的眼睛。一阵怒火上涌了,我不知道这愤怒来自何方,但我现在的确有点生气。
人一生气,就容易做出点不太理智的事。
“看看它们。”
我说着,蹲下了身。我用手抓住了那个被我杀死的女异形的手,将她提了起来。我穿着陆行泰坦,有两米七的高度。而这个异形在已经死去,弯曲膝盖的情况下,已经不比我矮多少了。
心念一动,我解除了头盔。它化作淡蓝色的光点消散了,我闻到了空气的味道,以及浓重到可怕的血腥味。
我用右手指了指她手臂上的肌肉,我知道,我这个时候八成正在嘲讽的笑。
“你看见了吗,老大?”
“不要用问句来回答我的问题,也不要用隐喻或掩饰。直接告诉我你的真实意图,亚戈·赛维塔里昂。”
妈的。
我真是恨死了他这种语气。
他以为他是谁啊?
康拉德·科兹都没有这么和我说过话。
但是……
“老大,她很强壮。而这个星球上的异形们显然是以雄性为主要劳动力的。”
我又指了指那倒在一旁死不瞑目的男异形,后者手里握着的矿石棍棒上沾着它自己的血。那棍棒是透明的,我的视力让我看见了自己的脸。
我在笑,是的。
我恨我自己。
我说:“它们对人类什么事都没做,所以,老大,就算你也和那些宗教疯子一样都认为异形天生就对人类怀有原罪……你也至少应该将这些异形变成我们的奴隶,它们可还有用呢。”
“难道这种惩罚不比杀了它们更好吗?”
“而且,它们的文化基本和原始人无异,老大。它们甚至还是部族文化,就连武器都只是原始的棍棒,如果不是材料特殊,它们的武器甚至不足以和我们稍微抗衡一二。”
“这意味它们很容易被驯化。”我咽下喉咙里涌起的不适,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帝国需要新的星球,但也需要奴隶和劳动力,不是吗?”
黑暗中的怪物安静地看着我,没有回答。他胸口处的猩红蝙蝠标志发着光,我能察觉到他的目光。那目光里什么都没有,简直就像是一片虚无的集合体。
我察觉不到感情,察觉不到人性,察觉不到他妈的任何东西。哪怕是康拉德·科兹,也会在某些时刻给我一些讯息,但他没有。
他妈的。
我恨他。
“你在愤怒。”
怪物终于开口,我嘲讽地笑了,我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愤怒于正义的消失,是吗?”
怪物的声音里无悲也无喜,我更加恼怒了,我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平静。
“我了解你,亚戈·赛维塔里昂。我知道你的过去,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你的过去对我来说只是一张随时都可以被翻阅的白纸。”
“所以,你不必试着掩饰。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愤怒于这场大屠杀,愤怒于这些原始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被我们屠杀……实际上,我甚至能看见你现在心中的想法。”
他缓慢地朝前方走了一步,我感到肌肉紧绷,右手不受控制地按在了剑柄上。
“你觉得自己又在被迫做不义之举了……是吗?你甚至开始怀疑康拉德·科兹是否也知晓这些事,你担忧他。”
“在你眼中,他已经改变了,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你既害怕他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又害怕他对这件事一清二楚,而你却不敢去问他。”
我不需要转头看那个原始人手里反光的棍棒,也能知道我现在的表情。我的表情绝对很难看。
怪物继续向前,庞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我几乎要被压倒——这反倒证实了我的某些猜测,这个怪物,在某种程度上果然和我的原体是一样的。
他就算不是原体,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我面前,在血腥的空气中,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我已经按捺不住逃跑或攻击的冲动了。
人也是动物,也有求生的本能。
“恭喜你。”怪物低沉地开口。“你正式通过了我的测验,欢迎加入猫头鹰法庭。”
下一秒,天旋地转。
……
“花六年来考察我的一连长……”
康拉德·科兹若有所思地张开右手,尖锐的指甲在头顶白光的照耀下显得闪耀。他端详着它们,缓慢地说:“你这算是挑衅吗?”
“你的措辞有问题。”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如此回答道:“准确地说,这六年都是他考核的一部分,这场幻境也是。如果他通不过,那么,我不会让他加入猫头鹰法庭。”
“原因呢?”康拉德·科兹漫不经心地问。
“猫头鹰法庭内的成员,拥有法官、陪审团与刽子手的职权。亚戈·赛维塔里昂或许已经迷途知返了,但这还不够。我必须知道他心中的正义之火是否还在燃烧。”
夜之主勾起嘴角,前倾身体,凝视着坐在他面对那个头戴蝙蝠状头盔的人,用一种轻柔的声音说道:“你倒是让我火很大,克兰·桑普斯。”
“如果你有不满,可以通过合理的投诉来解决。”克兰平静地回答。“猫头鹰法庭虽然神秘,但并不是隐身。我们同样受到监管,你可以通过中枢举报我行使职权过当。”
康拉德·科兹笑呵呵地骂了一句诺斯特拉莫脏话,随后便直接转身离去了。在他身后,坐在光亮之中的蝙蝠眯起了眼睛,沉默地凝视着科兹的背影。
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
“真是见鬼的巧合。”他低声说道。
番外:小心眼
罗伯特·基利曼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右手,尽力地维持着手中法阵的稳定性。他已经满头大汗了,原体的生理结构本来不必让他这样出汗,但他没办法。
他没得选。
至于原因?
何慎言正坐在他对面,双手搭在一起,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继续。”法师平静地说。“你还有三次机会,罗伯特,只要你能释放出这个法术,我就让你通过测试。”
基利曼咬着牙点了点头,右手猛地握紧,同时用精神力勾动了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个法阵。魔力在这一瞬间狂躁地交汇了,下一秒,刺目的闪光与剧烈的爆炸瞬间诞生。
“……”
四散的烟尘之中,罗伯特·基利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已经失败了三次,算上这次,已经是第四次了。前三次倒还好,没有发生爆炸,但这次……
如果他再失败……
“不错,真不错,我的学徒。”
法师的声音轻飘飘地从烟雾那头传来。“你成功地让一个结界法术转变了性质,让它变成了一个低等级的塑能系法术……真是天赋过人啊。”
“老师,我……”
“行了,不必多说了,罗伯特。”
“但是,老师——”基利曼涨红了脸。
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基因原体罗伯特·基利曼,也不是奥特拉玛之主。坐在这里的人,是一个学生。
而这个学生正在试图向他的老师解释为何他的学习进度会如此缓慢。
政客的波澜不惊消逝了,只剩下一个学生对于知识的诚挚,以及对自己学习进度缓慢的心虚。
“——我,我没有时间学习!”
基利曼沮丧地靠在了椅背上。“我要处理太多政务了,我没办法在处理它们的同时学习魔法……”
“我知道。”
何慎言微微一笑:“所以我才让你不必多说。”
基利曼愕然地抬起头。
“我当然知道你在我离开的这六年里一直在忙着进行帝国上下的统筹规划,纹阵网络记录下了所有事,而这些事我都是清楚的。之所以让你来接受这个测试,只是我的小小报复。”
法师的笑容逐渐转变成了一个非常恶劣的表情:“……谁让你要看那份录像的?”
“但是我只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片段啊!您没必要对我说‘测验不通过就逐出师门’这种话吧!”
基利曼大喊起来。“而且还有其他人啊!”
“一个片段也算!”法师也大喊起来。“看了就是看了!看了的人都要接受惩罚!”
“那,那——是父亲让我们看的!”
基利曼急中生智,立刻决定为法师揭露真凶。“您想,我们怎么可能搞到这份录像呢?如果不是父亲,我们怎么看得见呢?”
“我当然知道是他。”何慎言点点头。“但是他没看啊。”
?!
还能这样的吗?!
基利曼楞了好一会才继续回答,而声音已经不如此前有力了:“……可是,您怎么知道他没看呢?”
“因为他没有被标记。”
法师恶劣地笑着,打了个响指,基利曼身上便立刻飘出了一个猩红色的印记。魔法学徒立刻以自己并不能算多的符文学知识分辨出了这个符文的意思。
“追杀……?”
罗伯特·基利曼沉默半响,眨着眼,小声地问道:“有这个必要吗,老师?”
“什么叫,有这个必要?”
法师的声音陡然变得轻柔了起来:“你是认为被其他人观看自己的过去这种事无足轻重,无伤大雅吗?那么,我可以将你的过去复现出来,播放给你的兄弟们看一看吗?”
“……”
基利曼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他不需要思考,单凭本能就能知道这个问题其实和陷阱无异。
“好了,我的学徒……你可以先走了。”
眼见他不回答,法师便眨了眨眼,瞬间变了张脸。
他微笑着靠在椅子上:“至于你学习进度缓慢的问题……我希望你明白,我是个因材施教的老师。而你不适合那些按部就班的教学方式,一是因为你的工作。”
“二呢,老师?”
“二……哈。”何慎言笑着摇了摇头。“你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只有你自己明白,这件事才有意义。否则,哪怕我说出来也毫无用处。”
“您至少得告诉我一下吧?老师不该给学生指点迷津吗?”基利曼不甘心地追问。“您非得将话只说一半吗?!”
法师不说话了,只是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脸上挂起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
在一阵沉默后,罗伯特·基利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说:“下一个,您打算找谁?”
法师微微地挑了挑眉。
……
康拉德·科兹滑进了船长室。他刻意将脚步放得很轻,而他进来以后所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所以,船长……只有罗伯特被惩罚了?”
正在翻阅手上书籍的何慎言抬起头,朝他露出了个较为微妙的表情:“怎么?”
“我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公平。”
夜之主摊开双手,以一个相当诡异的语气继续说道:“无论对罗伯特·基利曼来说,还是我们来说……都不太公平。”
“你的道德水平没这么高吧,康拉德?”法师放下书,眯着眼看他。“你可不是那种做了错事后会主动道歉的人……”
“您这么说,就实在有点有失偏颇了。”科兹一本正经地抚着前胸,微微鞠了一躬。“我可是一个乌托邦的国王。”
“如果不是你和DOOM的存在,那地方是不可能成为一个乌托邦的。那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地球,你知道人类的德性的。”
“那么,它是乌托邦吗,船长?”
法师叹息了一声,有点头疼。
他开始后悔结束度假跑回来了——实际上,在罗伯特·基利曼最后离开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下一个……
罗伯特·基利曼这么问,是因为他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倒霉。但是,对于法师来说,他可不想一个接一个地找基因原体们的麻烦……
而且,这真的算得上找麻烦吗?
“算。”何慎言面无表情地回答。“一个没有压迫,人人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世界……这不是乌托邦,又是什么呢?”
“所以我的道德水平还算不错。”
康拉德·科兹咧嘴一笑,苍白的脸上有种诡异的情绪正在缓慢的酝酿。法师眯起眼,心中暗自警惕了起来。
在不读心的情况下,他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康拉德·科兹到底在想些什么的。而他也不想对他使用读心——但是,这并不妨碍法师猜出来科兹没安好心这件事。
“因此,我希望您相信一件事。”科兹礼貌地说。“我来此只是为了向您道歉,以及赎罪的。我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嗯……我在听。”
“您看——混沌诸神已经覆灭了六年了,但祂们的死却没办法将所有事一笔勾销。至少,怀言者科尔法伦就还在和一群余孽处于逃亡之中……”
科兹的声音很轻柔,他越说,语气就越平静:“他的存在令帝国蒙羞,不是吗?”
“我不觉得一只虫子能让帝国颜面扫地,何况帝国本来就没什么面子。”法师耸了耸肩。“你知道罗伯特的灵族同盟是怎么形容帝国的吗?”
“呃……”科兹顿住了,就这么一下的停顿,对话的主动权便再次被法师拿了回去。
“她们说帝国境内全是压迫,而罗伯特对此毫无反驳的能力。除非他把他的五百世界搬出来,但那样的话就失去了辩论的意义了。”
“所以,帝国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所谓的‘颜面’——一个科尔法伦又算得上什么呢?”
“……至少还是有许多人希望他死的吧?”科兹问。
“那得看是谁了……混沌阿斯塔特们现如今连散沙都不如,他们甚至没办法通过纹阵网络的身份验证,进入帝国的星域。”
“在没办法抢劫获得补给的情况下,他们很快就会沦落到互相啃食尸体的地步。我的结论是,科尔法伦毫无价值可言。”
“所以,康拉德——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吧?”
法师咧开嘴,缓慢地笑了。
真是恶劣……科兹想。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说什么,却还是和我说了这么多,就为了掌握对话的主动权……
这人的性格真糟糕。
康拉德·科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您在度假以前,曾经说过,猫头鹰法庭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亚戈·赛维塔里昂。”
“嗯。”
“我已经问过那个蝙蝠异装癖了……他说,任务是猎杀科尔法伦。”
“对。”
“已经过去六年了——您的度假也结束了,而这个任务却还没有开始。因为那个见鬼的异装癖花了六年来考察我的第一连长。”
“嗯……很有他的风格。”
“那么,在任务没有被下达,而科尔法伦的确应该死的情况下……我希望您能向第八军团发布一条命令。”
康拉德·科兹缓慢地说:“派遣第八军团午夜领主的亚戈·赛维塔里昂连长前去猎杀科尔法伦与怀言者的余孽……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何慎言笑着点了点头。“但你想要什么呢,康拉德?”
……
康拉德·科兹无可奈何地望着他,没说话,头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奈。
“嗯?你怎么不说话呢,康拉德?”
“我……”
“你?”
“我……我想重建第八军团。”科兹低声说道,眼神飘忽,在船长室里到处乱看,就是不看何慎言。
“说出来也不难嘛。”法师笑着说。“你干嘛非得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呢,康拉德?还用道德感来起手……”
康拉德·科兹没说话,只是努力地保持呼吸平静。
“那么,我同意。”法师说。“实际上,这件事你根本就不必来问我——我目前只是复仇号的船长而已,又没有在帝国内身居高位。”
他扳起手指:“你看啊,我既不管后勤,也不管政务,军事方面就更别提了。我就只是有一条船而已,这船现在甚至也不需要我手动开,它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一面说,法师一面耸了耸肩:“换句话来说,我退休了,你能懂吗?下次想做什么,你们之间互相商量就行……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去问他嘛。”
无需多言,康拉德·科兹也能明白法师嘴里的他是谁。
但是……
“我们找不到他在哪。”科兹低声说道。“父亲消失了。”
“天呐,这可真让人惊讶。”法师浮夸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人类帝国唯一的皇帝消失了?这可不行啊,康拉德。”
“你们得做点什么来找到他——我看,就用纹阵网络发布一条新闻吧。从今日开始每隔一个小时就将这条新闻在任何纹阵网络内的星球上播报一次。”
“至于内容……寻人启事,你觉得怎么样?也不需要明说身份,只需要将他的脸印上去就行。至于这份启示到底要怎么写,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法师笑眯眯地摊开手:“如何啊?”
“我——”科兹眨了眨眼。“船长,有人说过您真的很小心眼吗?”
“有啊。”法师点点头。“上个这么说的人是我师弟,他现在被我扔进了一所学校里每天上二十个小时的班。”
“……我明白了。”
科兹迅速地化作黑暗离开了。
+……我没有看那份录像。+
一个声音在法师心中响起。
+我知道啊。+
+那你为何还要——?+
+因为我小心眼,陛下。+
+……你这么做会让我难得的假期变成一场灾难的。+
+是吗,陛下?那我还真是深表遗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同情您呢。+
+……说真的,你没必要这么做吧?+
+我只是提了个建议而已……至于采不采纳,那就是您儿子的事了,不是吗?他们如今才是这个帝国的未来。+
+你……+
+我建议您谨慎发言哦,否则我就不得不走出房间问问莱昂·艾尔庄森他觉得帝皇退休以后谁会继承皇帝的位置了。+
银河系的另一端,一个穿着打扮很平常的男人痛苦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番外:诺克萨斯军团的回归,以及帝国新气象(一)
圣吉列斯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入睡,一整夜都是如此。
实际上,睡眠这件事在他起死回生之后就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可以很久不休息也能保持旺盛的精力,然而,圣吉列斯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甚至可以说,他厌恶这种感觉。睡眠是人类的必需品,他却失去了它。
坐起身,叹息了一声。巴尔的天使开始慢吞吞地穿起他预先就准备好的衣服,如果不是有工作,他不会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他的房间……
半个小时后,他穿戴整齐且庄重地和他的一个兄弟在泰拉附近的一座纪念碑下见面了。
他的兄弟名叫莱昂·艾尔庄森,满头白发,容貌苍老。圣吉列斯有些羡慕。
当然,他不会告诉他的兄弟这件事。
“你准备的如何?”圣吉列斯问。
“不太好。”
莱昂·艾尔庄森摇了摇头,严肃的表情有了细微的松动,显得有些忧虑。这点倒是很少见。
圣吉列斯没有说话,他知道,莱昂此刻的停顿并不代表他已经结束了他的发言。
“虽然我很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但是,不管怎么说,一个和我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
圣吉列斯笑了一下,这微笑让他的兄弟恼怒地看了过来。“好吧,莱昂,你又要用针对血缘关系这一点来长篇大论了吗?”
“什么叫又?”
“你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了……莱昂。你不止一次地向我和鲁斯提到过基因原体这一称呼不应该被放在史蒂夫、弗兰克和克兰身上。”
“难道应该吗?”
雄狮抱起双手,脸上有种显而易见的不满。“我承认他们为帝国与人类作出的贡献,我也愿意尊敬他们,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被称为基因原体。”
“你不会是想说,只有在父亲的实验室里诞生的二十个试管婴儿才能被称作基因原体吧?”
“难道不是吗?”
圣吉列斯叹了口气,过了一会,他慢慢地开口了。
“……是这样,莱昂。我现在比较同意你关于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的另一个观点了。比如你的固执,有些时候,你的固执比多恩还要令人感到可怕。”
雄狮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大天使慢吞吞地说。“多恩在多数时候都是可以被用逻辑说服的,而你,你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当场低头。”
“我错了吗?!”
圣吉列斯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脸上挂起了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
莱昂·艾尔庄森不说话了。
一段时间后,圣吉列斯再次开口:“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完成了对自己所在世界的征服,而现在,他要回归帝国了,难不成你要拒绝他吗?”
“战争都已经接近尾声了,他来干什么?”
“……莱昂,中枢在上个星期召开的那场会议,我记得你在场。”
“我的确在场。”
“那么,你听了吗?”
“那个憎恶智能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牢记在心,我迟早会找到证据证明它心怀不轨的。”
“……”
圣吉列斯眨了眨眼,没有让自己叹息。
“总之,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并不相等。他只花费了十二年的时间就征服了一个拥有货真价实神明存在的庞大世界,所以,莱昂,你真的不考虑给他一点尊重吗?”
“眼见为实。”雄狮缓慢地回答。“在我没有亲眼见到他以前,我对所有相关的描述都持保守态度。”
“而且。”
雄狮猛地皱起眉头。这个表情一出来,圣吉列斯就知道他八成就要开始抱怨了——至于抱怨的对象,有九成九点九的可能性是法阵中枢。
“那个该死的憎恶智能已经用语言作弄过我很多次了,你还记得它上次是如何描述我的军团爆发了‘内乱’的吗?我从银河边缘使用紧急传送回到驻地,才发现只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斗殴。”
圣吉列斯总算叹了口气。
斗殴……你真的只是这么想吗,莱昂?
“好吧,好吧。”大天使摇动羽翼,无可奈何地飘离了地面。“我先行一步,去皇宫了……”
“我稍后便到。”
“随你吧,兄弟,但我得提醒你一句,你最好别在这儿待上太久。”
“为何?”
飘在空中的圣吉列斯委婉地说:“我在空中,因此视野比较好——你可别指望帝国之拳们拦住平民们太长时间。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你在当今帝国的人民中……很受欢迎。”
“……我明白了。”雄狮顿了顿,如此说道。
……
飞行持续了一段时间。
这不是圣吉列斯第一次在泰拉上飞行了,但他更宁愿这是第一次。望着下方的景象,大天使眼中充满了感慨。但是,他没有容许自己的感伤持续太久。
当他的脚触及皇宫地面的那一个瞬间,帝国的基因原体,巴尔天使,圣吉列斯,便再次屹立。
“很高兴见到你,圣吉列斯。”
一名禁军从阴影中走出,他们在获得了装备更新后行动起来愈发悄无声息了。大天使转过头去,有些惊讶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利克托……怎么会是你?”
“图拉真元帅今日休假。”前任盾卫连长如是说道。“另外,希望你对破烂的皇宫还习惯。我们对主君说过很多次,但他却执意不让我们修复。”
“……我父亲应该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是的。”禁军转过身去,开始为圣吉列斯带路,声音里却带上了点显而易见的怨念。
“但我仍然不明白为何主君希望他的居所成为一片破烂的砖瓦——看看那边吧,圣吉列斯,就连线缆都暴露在外。”
“我不止一次地想要自己动手修复,但每次拿到工具,主君的灵能通讯就通过陆行泰坦内部的纹阵网络传来了。”
……您还真是很闲,父亲。圣吉列斯默默地想。
“而且,他居然还将这里选做了一名新原体回归帝国的见证之地……”
禁军抱怨着,声音在破碎的砖瓦之中传出去很远。圣吉列斯抬起头,通过头顶破碎的空洞与半只泰坦留下的机械手臂窥见了喜马拉雅山脉之上的天空。
他开始微笑。
或许这就是原因吧。
“禁军们都不喜欢这样吗?”圣吉列斯问。
“除了少数几个蠢货以外——是的。”利克托不留情面地冷哼了一声。“哪怕是图拉真也保留了他的意见。”
“你没有称呼他的职位。”
“因为我对这件事很不满。”
“也是,毕竟你是老资格,利克托……”圣吉列斯愉悦地笑了起来。“年老者理应拥有点特权,是吗?”
“我还有用,所以我自己会要求特权。但若是哪天我失去了用处,我会自我毁灭的。”禁军漠然地回答。
“……你的价值观或许应该变一变了,利克托。”
“战争完全结束了吗,圣吉列斯……大人?”前任盾卫连长止住脚步,回头凝望。
大天使微微一怔,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战争没有结束。”禁军说。“那么,我就还会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一把甘愿为全人类粉身碎骨的武器。”
“……你几乎令我颜面扫地,利克托。”圣吉列斯苦笑着说。
“这只是我个人选择的一条道路罢了,还请不要这么说,您无愧于所有人。另外,我们到了。”
圣吉列斯停住脚步。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废墟中的废墟,战争所留下的痕迹在这里显而易见。尸骸已经被收敛,但鲜血的暗沉痕迹,以及弹孔和爆炸的焦黑……却都永久地留在了这里。
圣吉列斯凝视着它们,通过一些细枝末节,以及他记忆的比对,他缓慢地说出了这里的名字。
“……博物大殿。”
禁军没有回答,他已经离开了。圣吉列斯已经熟悉了这种疏离,在复仇远征悄无声息的被迫结束以后,利克托便自行离开了复仇号。
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而度假结束的法师在得知这件事后,也没有说什么。
或许他知道原因。
不,他一定知道。
站在这里,圣吉列斯缓慢地呼吸着,闭上了眼睛。他能闻到历史的气味,也能闻到改革前夕的隐约血腥味。所有的变革都伴随着流血,有的流于体表,有的却是积年的暗伤。
战争还未完全结束,但已经和结束并无差别了。原体们的关系日渐缓和,哪怕是佩图拉博,也能和罗格·多恩坐在一起长达三个小时才翻脸离开。
战争留给帝国的伤势正在逐渐恢复,但是,那些为了它而彻底改变自己的人呢?
他们是否能接受这新的一切?
在这个刹那,圣吉列斯眼前浮现了很多张脸。他不可避免地再一次被繁杂如浩瀚烟海般的愁思捕获了,大天使不想这样,却无法避免。
他的心让他没办法忽视一切。
+迷惘吗,吾儿?+
+……父亲,我竟然并不意外。+
+意外我的出现,还是我始终关注着你们这件事?+
+您还是那么擅长使用语言的艺术,这真的只是关注吗,父亲?您的行为已经和监控没什么差别了。+
+不要怪我,去怪复仇号的船长设计并建造的纹阵网络吧。如果不是它们的存在,我也不可能隔着这么远察觉到你现在的心情。+
+又在祸水东引吗,父亲?船长要是知道了,恐怕会很生气。+
+他现在不在……所以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说点他的坏话。圣吉列斯,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这些事必须发生。+
+……我知道,父亲。我知道这是一个过程。+
+所以我正在找寻办法。+
+办法?+
+是的,你以为我的度假只是在帝国四处到处露面安抚人心吗?我可不是个无事可做的糟老头,至少现在不是。+
+有些人厌倦了战争,我需要为他们找寻一处僻静之所,让他们安度余生。而有的人,比如利克托——他们已经被完全改变了,不可能再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因此……我做了个决定。+
+是什么,父亲?+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暂且先去欢迎你的新兄弟吧,还有,告诉莱昂一声。若是他再无缘无故地试图半夜跑进中枢的引擎室进行调查,我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圣吉列斯表情古怪地睁开眼,恰好看见从博物大殿另一侧走来的莱昂·艾尔庄森。后者配着剑,仪态无可挑剔,但圣吉列斯现在脑子里却只有他半夜跑进中枢引擎室的模样。
没有忍住,大天使一时之间竟然笑出了声。
“……我的衣服对你来说很滑稽吗,圣吉列斯?”
雄狮皱着眉,匪夷所思地问。“我相信你不会取笑于我,所以我更愿意相信的确是衣服的问题。可是,这已经是我能找出的最合适的一件衣服了……”
“不,不,不是衣服的问题……”
“那是什么?”
圣吉列斯绷着脸,用他最庄重的语气告诉了莱昂·艾尔庄森事情的原委。然后,他便看见雄狮的脸上于短短数秒之内诞生了一种诡异到无法描写的表情。
莱昂·艾尔庄森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开始了不停地深呼吸,圣吉列斯目视前方,努力保持着面上的严肃。他很清楚,这个时候最好别和莱昂搭话。
然而,伴随着雄狮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粗重,圣吉列斯也逐渐意识到了些什么。他心中发苦,并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去应付莱昂可能的质问。然而,他的运气很不错。
伴随着一道剧烈蓝光的闪过,博物大殿之内,有一道巨大的传送门被缓缓打开了。
电光火石之间,莱昂·艾尔庄森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又不失亲和力。圣吉列斯瞥了他一眼,心中不可避免地高呼了一声。
‘他居然学会人际交往之间最基本的礼貌运用了?!’
“别看我,圣吉列斯。”雄狮从牙缝里挤出了微小的声音。“看前面……礼貌……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
“我知道……莱昂……”
番外:诺克萨斯军团的回归,以及帝国新气象(二)
坦白地来说,圣吉列斯现在很痛苦。
非常之痛苦。
此时此刻,巴尔的天使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郁闷。
至于原因?
好吧……
“打得好!”
一个苍白的巨人高声呐喊着,他赤裸着上身,肌肉像是花岗岩般可怕地隆起。他咧开嘴,替代下巴的铁黑色王冠泛着暗哑的光。
“还不够好。”
莱昂·艾尔庄森如是说道。
雄狮的白发在空中飘扬,他的脸在高速移动中显得模糊不清,玛瑙绿与漆黑交织的长袍衣角猎猎作响。他单手持剑,正朝着那巨人猛攻。
“哈!”
巨人豪迈地大笑了一声:“那么,依你之见——莱昂兄弟,什么事才算好?”
“胜利。”
雄狮的脸上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圣吉列斯却清晰地看见了。大天使并没有因为他兄弟的快乐而快乐,实际上,恰恰相反。
圣吉列斯现在甚至希望那位名为塞恩的巨人给莱昂一点苦头吃吃。
哪有人一见面就提出要比斗的?!且不提塞恩是带着一整个庞大的军团和一个完整的世界回归帝国的,在圣吉列斯的观念里,哪怕这位兄弟是赤手空拳回来的,也理应受到欢迎才对……
而莱昂·艾尔庄森却拒绝了宴会、友好的交谈,商议各项事宜——他的第一选择是邀请对方来一场真刀真枪的战斗。
痛苦地叹息着,圣吉列斯转过了头。他身边站着一名穿戴着漆黑盔甲的小巨人,很明显是阿斯塔特,但穿着的既不是动力甲,也不是陆行泰坦。
“……好精致的锻造工艺。”大天使低声赞叹。
他欣赏着这盔甲上的每一个细节,从左侧肩甲的浮雕到右侧肩甲的狼头——圣吉列斯能看得出来,这身盔甲虽然没有任何内置的动力系统,但它的坚固性绝对不可能比动力甲差。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德莱厄斯连长?”圣吉列斯问道。
名为德莱厄斯的战士微微低头,沉声回答:“恕我无法告知于您,圣吉列斯大人。诺克萨斯军团的每一件盔甲都受着古老誓言的束缚,我们曾向艾欧尼亚人发过誓要保卫它们的秘密。”
“艾欧尼亚人?”
“我们的世界名为瓦罗兰,圣吉列斯大人。艾欧尼亚是其中一个极端古老的地区,那里的人们不喜战争,也不喜欢被束缚。他们自由自在的活着。”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软弱可欺,实际上,若不是他们主动加入了我们,恐怕诺克萨斯的统一还要持续几十年。”
“艾欧尼亚……”圣吉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是你们发过誓要保护这秘密,我就不问太多了,德莱厄斯连长。”
“多谢您的谅解。”德莱厄斯微微躬身。“另外,若是您对瓦罗兰或艾欧尼亚感兴趣,您可以找我们的文书官内瑟斯大人。他是一位活了上万年的长生者。”
……活了上万年。
长生者。
圣吉列斯眨了眨眼,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幻视——但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在一个友好的微笑与点头过后,他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听闻你们的军队中有一个特殊的分支,飞升者?”
“是的。”
“可否为我解惑?”
面对这个问题,德莱厄斯却停顿了一下,并未第一时间回答。
他在好几秒钟的沉默过后才开口:“……实际上,大人,我个人是很愿意为您解释的。但是,我发过一个誓言。”
“保密类的?”圣吉列斯倒也不生气,微笑着问。
“不……”
德莱厄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誓言的内容是——”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么雄伟壮丽的皇宫!哪怕未经修缮我也能感受到这其中遍布的战斗历史!啊,看看这些砖瓦,看看这些残留的痕迹!塞恩没有骗我!宇宙之大的确无奇不有!”
圣吉列斯侧过头看了一眼德莱厄斯,他现在终于理解为何这名连长会对他的要求表现得有些不安了。
“我的名字是亚托克斯!”
说话之人转过身来,朝着圣吉列斯大步走来。他的身高已经与原体一般无二了,甚至隐隐还比圣吉列斯要高出一些。
他的皮肤是金色的,材质看上去与盔甲一般无二。值得一提的是,他同样也有一对羽翼,此刻正收拢在身后,并未展开。圣吉列斯看见其上有仿佛恒星般的光在隐隐明灭。
“是来自恕瑞玛的飞升者,我代表他们向你致意,异世界的人类帝国统治者!”亚托克斯高声说道。
“咳!”
德莱厄斯连忙高声咳嗽了一声,竟然压过了亚托克斯的声音,也真是难为他的嗓子了。
“……亚托克斯——”
“——叫我的名字便好!”
“好的,亚托克斯。我是圣吉列斯,来自巴尔的圣吉列斯。我是人类帝国的基因原体之一,虽然我的确在帝国内有些不大不小的职权,但我并不是它的统治者。”
德莱厄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但他很快就满脸严肃地瞪起了亚托克斯,后者对他的凝视毫不在乎,只是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飞升者高声大笑着。“谦逊有礼,身居高位却仍然愿意礼貌待人!你的品德和你的容貌一样完美无缺!”
“咳!”
“……很有趣的说法,但我恐怕受之有愧,亚托克斯。另外,德莱厄斯连长,这种玩笑我还是受得起的。”
圣吉列斯的话让德莱厄斯叹了口气,几秒钟后,他幽幽地说:“我想我最好还是去处理一下军团内部的事,大人……”
大天使哑然失笑,这名连长的表现让他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他笑着点了点头:“自无不可,但几个小时后的宴会请务必来参加。”
“我必将准时抵达。”
德莱厄斯严肃地躬身,行了一礼,随后很快便转身离去了。皇宫内自有禁军为他引路,圣吉列斯倒也不担心这位连长会迷路。
至于现在……
大天使侧目看了一眼仍在战斗的塞恩与莱昂,隐含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对亚托克斯问道:“可否请阁下为我讲述一些瓦罗兰的历史呢?”
“当然!”
亚托克斯兴高采烈地答应了,而圣吉列斯现在还不知道,他对面这位不似人类的飞升者对于‘讲述’这件事到底有多么执着……
……
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现在仍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是的,他在一次任务里倒霉的穿越了世界。是的,他在那个世界里遇到了一名喜欢穿黑袍且性格十分恶劣的法师。是的,他在这个世界待了十二年,亲眼见着它被统一……
是的,他回到了帝国。
但是……
“那就是泰拉?”克罗诺斯声音颤抖地问。
在他身边,早已坦诚过自己身份的加维尔·洛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同样眼含迷茫。
“我向你保证,克罗诺斯,我走的时候泰拉还不是这……这种样子。”
‘最后的影月苍狼’抱着自己的头盔,呆滞地眨了眨眼:“我在泰拉的巢都底层住了很多年……我从未想过它有朝一日会拥有这样的自然环境——等等,那是海吗?”
“……如果你我的智力与视力都没出问题,精神状态也正常,而泰拉空间站的这面窗户不是投影。那么,我想,是的。”
克罗诺斯点了点头,语气木然地说:“那是海。”
“……我离开的时候,泰拉才刚刚打完保卫战。”
慢慢的,加维尔·洛肯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了身后走廊的墙壁之上:“世界真的变得很快。”
“……我错过了这么多事。”
克罗诺斯低沉地说,那张一向坚毅的脸上现如今有着一种苦涩的笑意正在蔓延。“首先,是我原体的归来。然后,是席卷到泰拉的战争……接下来是什么?该死的邪神们的死讯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问题没有错,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士官。你的一连长职务由于失踪已被取缔,具体情况请与帝皇之剑现任的战团长沟通。”
“谁在说话?”克罗诺斯问。
他没有在泰拉空间站银色的走廊上看见任何人。这反常的景象让这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不由得提起了一丝丝警惕。
而在他身边的加维尔·洛肯却笑了起来。
“法阵中枢。”他慢慢地说。“真没想到我遇见的第一个熟人竟然会是你。”
“很高兴再见到你,加维尔·洛肯。‘升级’感觉如何?”
洛肯自然知道它在说什么——在去瓦罗兰的前夕,加维尔·洛肯曾面见了帝皇,还被中枢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一次升级。
中枢当时含糊其辞,让他以为只是要升级护甲,却没曾想到是升级他自己。
“感觉……很好。”洛肯苦笑着回答。“虽然我仍然不喜欢这种力量,但我必须承认它很有效。在我们和虚空以及星灵的战争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法阵中枢?”克罗诺斯疑惑地开口。“这听上去实在不像是一个人名。”
“因为我并非人类。”中枢平静地说。
“虽然我的声音经过了更新换代现如今已经更加贴合人类认知中的中性音了,但如果克罗诺斯士官你认为这样不妥,我可以在和你交谈时单独使用原来的声线。”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一个机械声在头顶响起。
“比如这样。”
洛肯对帝皇发誓他看见克罗诺斯在那一瞬间将手放到了腰间的链锯剑上。
“憎恶智能?!”
“……不,不,中枢并不是憎恶智能,克罗诺斯。”
洛肯一面说,一面叹了口气。
“我猜我们都对当今的帝国一无所知,而这些事显然要花上很长时间去了解——为了避免这样的一惊一乍,我认为我们最好对接下来所发生的任何事都报以平常心。”
在一阵思考过后,克罗诺斯缓慢地点了点头,同意了洛肯的话:“你是对的,加维尔。”
洛肯总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自己对现在的情况也是一团浆糊,而且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人要通过传送抵达泰拉空间站其他人却能留在泰拉上面见活着的圣吉列斯与归来的莱昂·艾尔庄森……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好事,不是吗?
他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
虽然错过了帝国的复兴,但至少人类不再需要栖身于一个不停地啃食他们血肉的、摇摇欲坠的、腐朽的庞然大物了……加维尔·洛肯为这点感到由衷的高兴。
但是,这高兴并未持续太久。
“加维尔!”
一个声音在走廊的另一端响了起来,克罗诺斯与加维尔转过身,看见一个高大的巨人正满面微笑地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二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克罗诺斯很疑惑,至于加维尔……
巨人走近他们身前,笑着上下看了看加维尔·洛肯。在确定后者并无明显的伤势以后,巨人的笑容更加高兴了。紧接着,他便转向了克罗诺斯。
“你就是克罗诺斯·提比利乌斯吧?啊,请原谅,罗伯特他现如今并不在太阳星系内。一些事阻扰了他的脚步,不过,几个小时后你应该就能看见他了。感谢星际传送吧,士官。另外,他让我代为问候你。”
克罗诺斯慢慢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加维尔·洛肯。后者现在仍然处于呆滞之中,因此没能给他任何回应。于是克罗诺斯便发出了自己的问题。
“……请问,您是谁?”
“我是荷鲁斯!荷鲁斯·卢佩卡尔啊!”
巨人友善地笑着,说出了这句话。眼见二人没有反应,他却立刻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
荷鲁斯猛地一皱眉:“难道中枢没告诉你们这件事吗?”
“不,我没有。”中枢悠悠地与他们头顶回答。“我忘了。”
荷鲁斯面色骤变。
下一秒,加维尔·洛肯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动力剑,怒吼着朝着他的基因之父扑了上去:“荷鲁斯!!!!!!”
……
半小时后,知道真相后过度羞愧而试图跳出泰拉空间站窗户自杀的加维尔·洛肯住进了医疗舱,他错误地估计了这种能够用在空间站上当做窗户材料的强度。
至于他的原体……
当晚,荷鲁斯黑着脸坐在宴会席上,对他身边的莱昂·艾尔庄森如是说道:“我同意你对中枢的报复计划,兄弟。”
番外:牧师与神明
牧师阿萨扎尔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呼吸是如此悠久,表情却是相当的无奈。
随后,他苦口婆心地对面前的男人解释了起来。
“听着,你咳嗽不止不是因为你被人诅咒了,也不是因为帝皇对你不满意——帝皇爱着我们所有人,怎么会对你不满?你又不是那群信仰混沌的丧家之犬,你怎么会被他摒弃呢?”
“但是,牧师大人,我看了医师却没什么用啊!”男人苦闷地说。
“前前后后,我看了三个医师。头一个问我哪里咳嗽,然后二话不说打断了我的两根肋骨。”
“第二个说我咳嗽是因为被打断了肋骨,要给我动手术。我说我在被打断肋骨以前就咳嗽了,他就让人把我扔了出去。”
“第三个医师倒是给我开了药,但那些药根本就没什么用……我还是——咳,咳,咳咳咳咳……”
男人正说着,突然咳嗽不止了起来。他的脸都涨红了,腰也弯了下去。阿萨扎尔不得不站起身来扶着他,免得他倒在地上。
半分钟后,男人总算不咳嗽了,但一时半会还是说不出话来。他似乎也不怎么想说话,只是用一种夹杂着恳求与希望的眼神看着阿萨扎尔。
几秒钟后,牧师叹了口气。
他闭上眼,脚在桌子下方的某块地板上按了一下。下一秒,室内便陷入了黑暗。男人不安地呜咽了一声,而就在这时,阿萨扎尔用一种虚无缥缈的语气开口了。
“塞鲁斯1号上的矿工普里,听好了……”
十几分钟后,阿萨扎尔满头大汗地送走了矿工。后者对他千恩万谢,感恩戴德,只差跪下来磕头了。实际上,他本来就想这么做,若不是阿萨扎尔的阻拦,矿工恐怕会第一时间就跪下。
望着那矿工带着治疗肺病的药远去的身影,阿萨扎尔苦笑了起来。
他想,若是神明仍然存在,恐怕也会对他这种装神弄鬼只为了给他人治疗疾病的行为感到可笑的。
但是,他又有什么选择呢?
十年前的那场变故,对帝国上下的改变是惊人的……哪怕是最不虔诚、被压榨到了极限的穷苦大众们,在亲眼见到一个神从天而降焚烧一切不洁后,也会成为祂最狂热的信徒的。
混沌已死,百废待兴。在安格朗与洛嘉·奥瑞利安回归以后,更多的原体们也一一过来。从上至下,帝国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离开了洛嘉·奥瑞利安的船后,阿萨扎尔也没能隐居多久便被国教找到了。
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的是,他们并没有拷问他,甚至称得上是以礼相待。对于他的要求,国教统统满足。当阿萨扎尔问到他们想要干什么之时,牧师却只提了一个要求。
“送我到现在最偏远、最贫困的星球上去,我要在那里继续当一个牧师,但我需要你们每隔半年过来一次。”
“过来做什么,牧师?”
“给我补充药物。”
想到这里,阿萨扎尔叹了口气。
他的余生将在塞鲁斯1号上度过,他将在这里作为一个治病救人的神棍活下去……无论好与不好,阿萨扎尔都明白一件事。
那天曾显灵过的神明,恐怕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转身走入了小小的教堂之内,而在不远处的一间高楼顶部,有两个身影正凝视着他。
“是他吗?”
“是他。”洛嘉·奥瑞利安点了点头。“毫无疑问,神明的唯一一个被祂本身承认的信徒……在神秘学的意义上,他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很重大的意义。”
“你还知道神秘学?”安格朗挑起眉。
“我在复仇号上的时候可是一直都在学习。”洛嘉面无表情地说着,却突然叹了口气。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牧师竟然会甘愿留在一个偏远的星球上治病救人……甚至还不是以他自己的名义。被他救下的人都在感谢帝皇,而并非他。”
“或许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安格朗窃笑起来,他在嘲讽什么,金言使者一听便知。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安格朗,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信仰的力量与神明的存在,我只是对其中那些恶的部分感到憎恨罢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眼见洛嘉有认真的趋势,安格朗连忙打断他:“所以,他到底能不能……?”
“我不确定,安格朗。”洛嘉皱着眉说。“虽然船长明确地指出过他已经将父亲的灵性通过某种方式回归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没告诉我应该要用什么方式来让父亲的灵性复苏。”洛嘉说。“船长只告诉了我们要将那块神迹放进星炬厅里……温养。然后呢?”
“原来是这样……你看我干什么?”
红砂之主猛地皱起眉:“等等,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和船长相识这么久,他竟然都没将这些事告诉你?”
安格朗的脸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他恼怒地抱起双手:“我当然知道要将神迹放进星炬厅!”
“那你为何要说原来如此?”
“因为我大概猜到那个不喜欢说人话的法师到底想做什么了!”
洛嘉·奥瑞利安点了点头:“嗯。”
“……你嗯一声又是什么意思?!”
“嗯,通常来说,代表着一种肯定的回答。用在这里,代表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知道了什么啊?”安格朗抬起双手,满面的疑惑与生气。“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洛嘉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了——他当然不会告诉他的兄弟,神明并不只有一个牧师阿萨扎尔一个信徒。
他也不会告诉他的兄弟,他已经能感觉到星炬之中正有一个意识在缓慢的复苏了。父与子的联系,神与信徒的感应……都让洛嘉确定了这件事。
金言使者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那间小小的教堂。在安格朗眼中,洛嘉是在等待他,但其实不然。
洛嘉·奥瑞利安,正在祈祷。
“父亲。”
“请您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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